「微臣不敢當。」上官傾雲恭敬作揖,待所有人都坐了下來,才跟著入座。
在皇甫韜的招呼下,深雪只好乖乖的做到了他身邊,而身為丞相的他和客人的她,自然是面對面而坐,即使她已可以錯開目光,卻還是能敏銳的感覺到,他正不著痕跡地瞅著她看。
屬于初秋的涼風自外頭徐徐吹來,大廳里本應是涼爽宜人,可他的目光卻莫名地讓她的身子發熱發燙,唇腔也忽然干澀了起來。
天!若不是礙著有太多人在場,她真想沖到冰窖里,刨些碎冰含在嘴里,看看能不能消退體內那詭異的燥熱與干澀——
「在朕將事情說出來之前,朕想先問問深雪兩件事。你可喜歡待在相爺府?」
「深雪自然是喜歡的。」深雪強壓下內心的混亂,擠出笑容應對。
「那如果皇兄要你即刻入宮認祖歸宗呢?」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深雪萬萬沒料到,皇甫韜會在這個時候又提起這事,不禁呆愣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印喜迅速的挪動小臀,估計將身子斜坐,盡可能的躲避著上官傾雲似會灼人的目光,接著才開口為深雪解圍。
「自古聖賢皆寂寞,看來皇上近來似乎也犯了聖賢病,所以才會急著讓深雪進宮呢。」捂著朱唇,她打趣地說著,話語卻不是恭敬。
皇甫韜忍不住失笑。
「你啊,就是那張小嘴厲害,怎麼?這樣幫著深雪說話,莫非是想和朕搶人不成?」
「喜兒怎敢和皇上搶人?喜兒只是以為,深雪就算不認祖歸宗,終究是先皇的骨血,就算一輩子不回宮,也注定是皇家的人,只要皇上肯認深雪,那麼深雪就是金鉉皇朝的公主,這份事實永遠不變。」言下之意,就是何必強迫深雪?
印喜說話不見鋒銳,卻能字字敲入人的心坎,皇甫韜不禁贊賞的加深笑容。
「好!不愧是印老高人的愛徒,該不是你早就卜算過,深雪這輩子都不會入宮吧?」
印喜笑容不變,可眼神卻是無辜極了。「喜兒本事不大,有些事可算不出來,何況行事在人,成事在天,您是當今天子,這事應該由您論斷,喜兒可是什麼都不曉得。」
皇甫韜哪里會听不出來她這是在避重就輕,卻也沒打算深問,只是笑眯眯的看向上官傾雲。「那宰相的意思呢?」
「微臣認為此事宜緩不宜急。」上官傾雲姿態恆穩,語氣永遠是那般的平穩無波。
「唉,朕就料到你們會這麼說。」皇甫韜晃頭晃腦的嘆著氣,可神情卻是一點也不懊惱,反倒是愉悅得很。「其實朕想法也與你們雷同,深雪性子單純,若是勉強讓她入宮,恐怕反倒會誤了她,因此這幾日,朕突然有個想法。」
第9章(2)
有問題!
上官傾雲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察覺到皇甫韜的眼神太過晶亮。
君臣多年,對于他的行事作風、思想謀略,他早已是了如指掌,而這些年來,他的「想法」始終沒有太大的長進——
「微臣洗耳恭听。」黑眸一瞬,他依舊是眉目斂垂,不動聲色。
皇甫韜掠過波瀾不興的上官傾雲,看向一臉狐疑的印喜和深雪,硬是賣足了關子,才得意洋洋的宣布答案——
「成親!」
現場一片死寂。
上官傾雲恍若勁風中的老松,仍是不動不語,一旁的印喜和深雪,仿佛也像是被人點了啞血似的,一致的望著他,臉上全是錯愕。
得不到熱烈的回響,皇甫韜可不氣餒,依舊興致高昂的點著鴛鴦譜,套著玉戒的手指,硬是朝深雪和上官傾雲各點了一下。
「放眼當今天下,唯有宰相配得上公主,也唯有將公主許配給宰相,朕才能夠安心,正巧你們倆也到了適婚年紀,相處得又非常融洽,那就不如成親了吧!正巧喜兒也在,這場婚禮要是有你在,深雪肯定會相當高興。」
斑、高——高興個鬼啦!這是什麼該死的鬼主意?
印喜好想這樣大喊,然而她的聲音卻硬生生的卡在喉間,怎樣都滾不開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瞬間在她的心里涌起,幾乎就快將她給淹沒,她慌得六神無主、腦袋一片空白,只能望向上官傾雲,下意識的期盼他能做些什麼,或是……或是開口說些什麼……
上官傾雲自然沒漏掉她臉上那不容錯辨的慌亂,黑眸轉為深濃,他不禁意味深長的多瞧了她幾眼,那緊抿的薄唇竟緩緩的泛起愉悅的笑意。
「我不要!」
有一瞬間,印喜還以為那句話是自己喊的。
因為,那一瞬間,她的心里正巧就是這麼想的。
然而事實上,出聲的卻是另有其人。
「深雪?」皇甫韜以為自己听錯了,不禁錯愕的看向一臉蒼白的深雪。
「你……你方才說了什麼?」
「我不要!」她又說了一次,小頭搖得像是撥浪鼓。「我不要成親,這樁婚事,我不同意!」向來懦弱得連話都不敢說,只會處處說好,好的深雪,竟然反抗了!
他從來沒看過深雪如此堅定的神情,更沒看過她如此絕望,她的表情,幾乎堪稱是視死如歸了!
皇甫韜心里重重一震,實在嚇得不輕。
「呃——你——呃——你、你為什麼不要?」他甚至還結巴!
「因為深雪早已有意中人,除了他,深雪寧死不嫁!」握著雙拳,深雪雙眼含淚地道,字字鏗鏘有力,遠比皇甫韜還有魄力。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這,這這這這宰相沒說過啊!
皇甫韜臉上閃過一絲狼狽,不禁朝下座望去,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求救,上官傾雲卻徑自先開了口。
「皇上,請恕微臣斗膽拒絕這樁婚事。」
「啊?為什麼?」皇甫韜再一次受到驚嚇。
上官傾雲微微一笑,笑得沉定而溫柔。「因為微臣的心里,也有了非卿不娶的女子。」
什麼?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這、這這這這他也沒听說啊!
皇甫韜過度驚愣,整個人不禁像是個木頭人似的,始終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該死!」一道怒咆無預警的響起。
啊,說得對極了!
皇甫韜回過神,頗感心有戚戚焉的點起了頭。他可是皇上耶,他們卻一個個違抗他的好意,一點也不將他放在眼里,真是該死!
只是話說回來,一個是他血濃于水的親妹子,一個是他信任的宰相,好像誰都不應該死,所以這個——那、那究竟是誰該死?
皇甫韜不禁困惑的睜大了眼,扭頭輪流看向身邊的三個人。
「那個——方才是誰說該死來著?」
砰!
印喜忽然一個巴掌拍到了桌上,一臉含怒的自椅子上起身,啊,原來是喜兒啊!
皇甫韜理解的點了點頭,接著卻又困惑的搖了搖頭。「那你說,是誰該死來著?」
咻!
一個杯子無預警的自皇甫韜面前飛過,直擊上官傾雲門面,若不是他及時伸手接住杯子,恐怕就要被砸得頭破血流。
答案很明顯,該死的就是上官傾雲!
「喜兒——」他連忙丟下杯子起身,作勢就要朝她走去。
「你這個王八蛋,有了意中人還敢戲弄我!」她卻先發制人,拿起另一個杯子繼續朝他扔去。
他再次敏捷地接住。「不是的,你誤會——」
「我沒有誤會!打從見面以來,我就該曉得你不是個好東西,只是我萬萬沒料到,你竟然會惡劣到這種地步!」印喜發出尖叫,過度的難堪與氣憤,讓她激動得全身發抖。
這個王八蛋,不該抱的也抱了,不該模的也模了,甚至連不該嘗的,他也當她的面嘗了,如今他卻說心里頭有了非卿不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