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沈東青問。後天兒子就要迎娶陳家女兒過門了,去長安一趟,少說也要十天以上的路程。
他眼里精光閃爍,邪邪一笑,「我自有打算。」
看著兒子露出的那抹笑,沈東青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突然之間,他覺得兒子怎麼會那麼可怕?
但這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而已,下一刻,他就拋去了這個念頭,想著︰是自己的兒子嘛,還能壞到哪去?
第4章(1)
風吹樹影搖,花香滿盈,彩蝶成群飛舞著,好一片詩情畫意的景色,只是不知身在其中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認為?
花香處處的庭院中一隅,有抹縴瘦的人影正蹲在地上,很認真的在拔雜草。
尉遲秀一踏進園子里就是看見一幕,他微微愣了一下,瞧她低頭拔得十分認真,不禁微微一笑。
目光不停地追逐著伊人身影,他遠遠地看著她,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是他十分思念的一個人。
是了,原來自己會忍不住想要關心她、照顧她,是因為她很像……他已經逝世的母親,兩人身上都有股令人難以言喻的氣質,像是溫柔的水,又像和煦的暖陽,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也是。
這一刻,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對她動了心,不論是她溫柔的笑,調皮時可愛的模樣,他都想收藏,想要看見更多的她。
無聲地來到她身後,又站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不累嗎?」
正非常認真的在跟其中一株「堅強」雜草拔河的沈耬荳,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原本蹲低的身子倏地彈直站起,瞬間一陣黑暗襲來,讓她暈眩地站不住腳。
尉遲秀連忙伸手扶住她,「小心!」
餅了片刻,沈耬荳頭暈的癥狀才好些,「我沒事了。」每當她起身太急促,總是會這樣頭暈,小毛病而已。
劍眉輕蹙,他並不因為她這麼說而放心,依舊扶著她的手臂,帶著她往幾步遠的涼亭中走去。
「在府中待得無趣嗎?」算一算,她在尉遲府也住了個把月的時間了,都窩在府里沒有出去,難怪會感到無聊,無聊到蹲在這兒拔草。
「不是,是我覺得很浪費。」知道他誤會了,她連忙搖手。
「浪費?」他不解。
沈耬荳一笑,轉頭看向四周,「這花園很美,種了很多稀奇的花草,只是好像都沒有人整理,長了許多雜草,好浪費喔,所以我才想把雜草拔一拔,這園子會更加美麗。」
住在這里好些日子了,她每看到花園一次就想動手一次,今天終于忍不住了,趁著小似不在,偷偷地著手進行除草動作。
小似是陳伯的孫女,也是從她住進府里那一刻開始,秀哥派給她的貼身丫鬟,打死也不可能讓她親自動手做事,就怕她傷了分毫。
听她這麼說,尉遲秀順著她目光凝望園內的花草,心底浮出淡淡的思念。「這片花園……是我娘一手打造的。」
尉遲夫人?偏過頭,圓亮的眸子瞧著他,沈耬荳這才想到,她似乎從沒听他還有尉遲府中的奴僕提起過尉遲夫人的事情。
她好奇的神情太過明顯,歪著頭瞧著他的模樣有幾分可愛俏皮,尉遲秀嘴角緩緩揚起,「我娘……跟你一樣,是個織布巧手,但在我八歲那年,她就離開了。這片園子是她一手打造的,里面的一花一草都是她一手栽種,為的就是想要……」他止住了接下來的話。
他無法對她說,母親打理這片園子,是想借此忘掉投身于朝廷而忽略妻子的父親,是想要借著忙碌的生活,讓自己不再一直沉浸于悲傷中。
只是,這似乎沒有用,母親最後,終究還是抑郁而終,而父親卻永遠地慢了一步。
奉皇命遠去外地的父親,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經與世長辭,直至兩年後回到長安,才知道這件事情。
小時候的他,對父親是有恨的,恨他無情無義,拋棄妻子只為了自己的官位,氣他的寡情害死了母親,所以,他剛回京的那幾年,父子兩人之間的關系,簡直就是冰與火,完全無法相融。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練劍超過了時間,將近半夜才從武場回到自己的房間,在經過母親逝世前所住的房間里听到了哭聲,他疑惑的上前一看,竟然是父親在哭泣,而且哭得十分傷心。
案親撫著母親的衣物流下淚水,臉上都是悔恨,還不斷喃喃自語著。
那一瞬間,他才知道父親有多愛母親,只是一切都晚了。
漸漸地,父親慢慢淡出朝廷,只當一個衛尉卿,專心拉近他們父子間的距離,而他才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日後願意慢慢的接受,因為他知道,那是父親對他的歉疚,也是對母親的悔恨。
沈耬荳望著他,「你一定很想她。」他臉上的表情太過復雜,未竟的話語,她並不想追問,只是走到他身邊,踫一踫他的肩膀。
「嗯。」尉遲秀不否認,低頭看著她的臉。
「真好,你跟家里人的感情都很深厚。」她很羨慕他,這種親情的羈絆,令她懷念卻又悵然。
「整個尉遲家就剩下我爹跟我,感情還能怎麼不好?」就兩個人而已,想打架也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說的也是,太多的兄弟姐妹,也不見得是福氣。」沈耬荳垂下眼睫,話語里有絲苦澀。
尉遲秀看著她,沒說什麼。這時候並不適合追問,每個人都有想保留密事,等到她想主動對他說時,那就代表給予了他全心的信任。
「若是你在府里感到無趣,我能帶你出門走一走。」他轉了個話題。
一听到可以出府,沈耬荳先是開心地睜大了眼,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向上彎起的唇角又垂了下來。
「可是……我其實不想離開這里這座府邸。」想起那些討厭的人,還是算了,她寧可乖乖在尉遲府里玩雜草,也不願再踫到那些人。
他想了會兒,「要不,跟我一起上書房可好?我娘她一向有收集織造書籍的習慣,那些書都擺在書房里,其中還有一些是她的手稿。」
沈耬荳點點頭,突地又想起,「原來是因為夫人的關系,你對織布也跟著略有涉及,所以才會知道我們織布世家的這些事情。」怪不得呢,她本來還想,他堂堂一個將軍,怎麼會知道這些織布的事情?原來是從小耳濡目染的關系。
「走吧。」尉遲秀對她一笑,轉身正打算帶她到書房去。
「等等。」她喊住了他。
他回過頭,略帶疑惑地看著她,「你不想去?」
沈耬荳不好意思的伸出兩手,「我想……我需要先洗個手才能去。」她剛剛拔草,手上早沾滿了泥灰,髒兮兮的。
淡然一笑,尉遲秀輕頷首,「走吧。」
一進了書房,沈耬荳就像來到寶庫一樣,書房中的藏書量大得驚人,仔細瞧了瞧,多半是一些兵法、軍法的兵書,佔滿了大部分的位置,而與織這相關的書籍則是另外擺滿了一櫃子。
興匆匆的取下其中一本書籍,她訝異地看著書中內容,發現這應該是尉遲夫人親自寫的,書皮上寫著《織造巧法四》。
「咦……」納悶地看著書皮,再對照一下書中的內容。這根本是……
「怎麼了?」坐在書桌後的尉遲秀,听到她的聲音抬頭問。
她合上書皮,擺擺手,「沒事。」烏溜溜的黑眼珠轉了圈,選了一個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打開書看著——
三月初一•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