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兒,繡兒,你回來啦?」程大娘突然沖上前來,一把抓住了程繡兒的手,痴痴地看著她。
「繡兒,你回來啦?娘可想你,你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怎麼也不回來看看娘?」
老人顫抖著伸出手撫模上她的臉龐。
「娘……」
一聲娘叫出口,程繡兒忍著許久的淚這一刻終于流下,娘啊,娘,你認得我麼?
「繡兒,繡兒,我苦命的孩子啊!」程大娘突然哭了起來,自程繡兒死了後,程大娘的精神就不好了,她把山上的墳當成了女兒,每天什麼也不做只坐在墳前和女兒講話。
「娘啊,你的腿還疼麼?我帶了些藥來……我。」止住話的程繡兒想起她已經死啦,不能再這樣地說,會嚇到爹娘的,如今人她見著了,她就滿足了啊。
被徐承儒拉住的程老爹站在一旁嗚嗚地哭起來。
徐承儒看著屋里哭作一團的人,心中不是滋味,剛剛在小柱子家知道了繡兒的遭遇,他的心中滿是恨,恨程老爹竟讓女兒受了那樣的苦,恨那幾個男人竟忍心糟踏了一個如花年紀的姑娘,恨自己不能為繡兒報仇。
突然,程大娘推開了程繡兒,悲聲說︰「不,你不是我的繡兒,我的繡兒已經死啦!我……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程繡兒剛要上前,徐承儒拉住她搖了搖頭,她頹然地坐下。
程大娘伏在炕上放聲大哭,「我的繡兒,可憐的繡兒已經死了,她不要娘了,她走了……」
程大娘漸漸止住哭聲,抬頭看向程繡兒,「夫人……夫人見著我苦命了繡兒了?」
程繡兒看著娘的眼楮變得澄清,她知道娘的瘋病好了,只是,這一聲夫人叫得她心痛,她是繡兒啊!
「是,見著了,繡兒……繡兒姑娘很好,就要投胎了,因為心里惦記著你們所以托我來看看,她要我傳個話,讓你們放心,不要再掛念她了。」
程大娘自言自語般喃喃著︰「要投到富貴的人家了?可是好人家麼?我的繡兒沒享過福,只吃著苦……」
☆
這天夜里徐承儒住在了程繡兒從前的房間里,黑暗中,听她講自小而大的許多事,有開心的,有傷心的,他的心里勾繪出一個程繡兒的樣子,平凡而普通的一個姑娘。
「繡兒,我說給你一件事,你應我不能哭……那三個人都有了報應,一個吃了官司秋後問斬了,一個染了髒病快不行了,還有一個花敗了家,中風癱在床上動也動不得了。繡兒,天給了他們報應了。」
「承儒,我已經不再想那時的事了,有時想起也不會如從前一樣的痛了,我只想爹娘過得好些,只想……只想與你……」
他接下來說︰「白頭偕老。」
白頭偕老?會麼?能麼?她不知道,她只求見得到他,听得到他,陪在他身邊,在她是程繡兒也是穆鳳喬的時候,只是這個身份她擔得不安,穆鳳喬的身體她用得不安。
第二天清晨,程繡兒一早醒來,看著這熟悉的屋子,看著身邊熟醒的人,她感到幸福而滿足。昨天娘的瘋病好了,爹說是听了她帶來的繡兒的話,看著爹娘里外忙碌的身影,她是那樣地感激承儒。
側過頭仔細听听,她感到很奇怪,往日這時候娘該起了,怎麼沒听到聲音?
程繡兒輕輕地穿好衣服來到外間,看到爹娘還沒有起身,走到老人的身邊,看著他們帶著微笑卻有些灰白的臉龐,一種不祥之感升起,推推娘不見有什麼反應,推推爹也不見爹應她,伸手探爹的鼻息,她驚呆了,不,不,昨天爹娘還好好的。
「爹──娘──!」
她撲到老人的身上悲聲喊著。
第六章
辦了爹娘的後事,程繡兒再看一眼熟悉的房子,熱悉的院落,她似乎還能見著爹挽著娘走出來對她微微地笑著,輕輕地招手。
在車動的那一瞬間,一份分離之情涌進心中,她生活了十七年了周村,這一別便是永別了吧?
程繡兒靠在徐承儒的胸前,半夢半醒間感到馬車停了下來,然後听到一個低沉的男聲,「勞駕,去平郡縣可是往這邊走麼?」
心中一動,似乎對這個聲音極是熟悉的,可是明明不曾听到過啊,他是誰?程繡兒睜開眼楮看向車窗外,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她握緊了徐承儒的手,為什麼,為什麼?只是一個影子便讓她的心里有雀躍?他到底是誰?在哪里見過麼?
徐承儒看著有些緊張的她輕輕地問︰「怎麼了?」
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他挑開門簾走了出來,看到車旁立著一個年輕人,正拱手等待車夫的回答。
「公子要去平郡麼?倒是這條道,只是還有四十里的路呢,公子要一路走去?」
「方向對了便好,四十里麼?幾千里也走了,怕了這四十里?」
那人似自言又似在說笑,一拱手,「有勞這位大哥!」
說完甩手向前繼續走去,看著那人的背影,徐承儒感到一種豪氣,忍不住急聲說︰「在下與公子同路,若不棄可結伴而行。」
那人回頭看了下,露出一絲疑惑,很快又笑了起來,「我就不說個謝字了。」
話音一落,只見他腳尖輕點飛身上了馬車。
「好俊的功夫!鮑子請這邊坐,老安走吧。」
「在下姓江,叫江至平。」
「江兄,在下姓徐名承儒。」
「徐承儒……」
江至平低頭輕聲地念著他的名字,很熟悉,在哪里听過?
「江兄?」
「哦,不瞞徐兄,徐兄的名字听來很耳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听過。徐兄可知道平郡縣里的成威鏢局麼?」
「成威鏢局?平郡縣里很有名氣的一家鏢局,江兄要托保麼?」
「不,想去打听些事。」
一路上程繡兒坐在車里听著徐承儒與江至平談些天下奇聞,時間倒也過得快,太陽西斜時便到了平郡。
徐承儒與江至平拱手相別,程繡兒挑起門簾的一角向外望去,正迎上江至平的目光,程繡兒一愣,明明是陌生的人,為什麼卻對自己有著致命的熟悉和吸引?
插上門,程繡兒回身來到房里,看著徐承儒映上牆上的剪影竟出了神。為什麼會對下午見到的那個男子有那樣奇怪的感覺?一種本能般的感覺?似乎是相識的,似乎是相知的,似乎是相惜的,又似乎……是相愛的,她的身體一僵,相愛?不,怎麼會是相愛的?她從沒有見過那個人,怎麼會與他相愛?難道自己是一個這樣的水性女子麼?不,她不是,她不是啊!若是,當初又怎麼會舍去了性命?可,心底里的感覺騙得別人,又怎麼能騙得自己呢?
天,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愛著承儒的同時,又會對一個陌生的男子產生了異樣的感覺?
「承儒,對不起。」
正看著書忽然听到她說對不起,徐承儒回過身來,看到的卻是她走神的樣子,或者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吧?
「繡兒?繡兒?怎麼了?說什麼對不起?」
「嗯?」
程繡兒拉回自己的思緒,看著他沉穩的容貌,澄清的雙眼,從前的她是一個沒有心思,沒有秘密的人,現在,卻藏了事不能向別人說,便是他也不行。
「沒什麼。」她輕輕地應對著。
徐承儒只道她還沉浸在失親的情緒中,柔聲地說︰「繡兒,今日你早些睡吧。」
「你不睡麼?」
「你先睡下吧,我還要再看看書,明天就要去學堂了,書不可三日不讀,我怕有十日未讀了。」
程繡兒躺在床上,他總是避開不同自己一起睡,她知道他怕把持不住,是啊,有時她真的想把自己給他,不只給他自己的心,還給他這副身體,她是他的妻啊。可是,不行,鳳喬的身體她做不得主,閑下無事時心里的不安,她從未說給他听,不想他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