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
「紫心,我有個不算秘密的秘密,找個時間我會告訴你;這個秘密我認為是個笑話,但別人可能當真了。」說完,沈力恆邁開步伐,踏出房間,自己一個人要到署衙去。
趙紫心在後頭看著,憂心忡忡,淚水跟著滑落,她突然感到莫名的心疼與恐懼,那種心疼與恐懼,還甚于前日在宮中听聞父皇、母妃自盡時內心的痛苦。「永綿……」
他只能一個人單槍匹馬,前往署衙見李公公。想來李公公也倒向了燕王,不怪他,也沒什麼好怪的,在那種情況下,人只想求生,殉主以盡忠,這樣的要求實在強人所難。
來到署衙正廳,果然見到一人站在廳內。四周環境顯得蕭颯,幾乎不見人影。這段時間的戰亂,錦繡署停擺,僕佣遣散,廣袤的錦繡署現在可謂人煙罕至,景色雖未變,但人事全非。
跨過門欄,「李公公。」
「力恆,你來了。」
兩人彼此行禮如儀,一如以往見面時那般禮尚往來,但心情全變;過去是在同一個皇帝底下做事,現在卻不知道彼此的主子是誰。
環境變了,局勢也變了,連帶讓彼此之間都變了,李公公是聰明人,當然也感覺到了。「我進來了一會兒,怎麼一個人都沒見到?」
「前一陣子戰亂,署里的下人、女匠紛紛求去,想要出京城避風頭,我拿了錢給他們,讓他們離開。」
「那現在不就一個下人都沒有,怎麼做事?」
沈力恆笑了笑,比了比椅子請李公公坐,自己走到堂上住位坐著,「除了吃飯、喝茶這種事得自己動手,現在也沒什麼事好做。不過還是對不住您,連杯茶也沒法給您倒。」
「喝不喝茶不重要,只是接下來確實有事要做。」李公公很嚴肅,「直說吧!王爺要登基,錦繡署得負責織造龍袍,你懂的,這是大事。」
沈力恆無語,不是不知如何回言,而是無言以回。
「力恆,你別學那些愚忠之臣,先皇駕崩;國無君主,王爺登基,也在意料之內,咱麼作為奴才,就是听命,反正都是他們趙家人當皇帝,有差嗎?」
「李公公,沒有差嗎?」沈力恆很嚴肅,「先別說他能不能當個好皇帝,趙本義起兵叛亂,雖號稱清君側,實則名不正、言不順,此例一開,往後有心人士難道不會有樣學樣?則國何有寧日可言?他私鑄兵器,卻毋需伏法,則法理何在?況且,我根本不認為他會是個好皇帝。」
想起伍士康受托前來問有關萬龍御天圖一事,他是可篤定此言。受民心愛戴者便為明君,沈家有沒有人會織圖,一點都不重要,此人不想如何為民謀福,目光如豆至斯,竟在意一個鄉野傳說,顯見其心思都在于如何登基當皇帝,不在于如何當個好皇帝。
李公公有點急,「力恆,我們是至交,我才勸你,此話莫要再提,別說提,連想都不要再想。」
嘆息,看著沈力恆一張俊臉頗為堅持,李公公只好開口,「力恆,咱家坦白說吧!這燕王登基前,有兩件事他一定會辦。第一,是即位詔,他堅持要天下讀書人之首文淵閣大學士起草,大學士是最堅持撤藩打燕的,現在當然不肯,燕王大怒,已經將大學士全家下獄,威脅抄滅九族。
「第二件事,你一定想得到,就是龍袍,而且咱家猜測燕王更在意龍袍,事實上,他昨天就問過你,定要親眼見到你。」
沈力恆心漏跳一拍,但強自鎮定,「那又如何?」他知道,燕王恐怕不是在意龍袍,而是為了萬龍御天圖。
「別拿自己身家性命開玩笑,咱家看燕王非常在意,不是說著玩的。」李公公臉色嚴肅,話鋒一轉,還有件事他也得問,「還有……是你把開陽公主藏起來的吧?」
沈力恆皺眉,不言語。李公公猜對了一半,但另一半他沒猜對,他不知道沈力恆更大膽,不但將公主藏起來,還將公主藏在這沈府里。
「有個小太監那天看到了,你們將開陽公主救出宮。」
「……沒有的事。」
「不管有沒有,你對開陽公主的心,咱家也知道,但咱家要告訴你,燕王已經派出人馬要找四皇子與開陽公主,務必擒獲,斬草除根。咱家還是想勸你,別為個女人……」
「不要再說了。」為了趙本義的狠毒而憤怒。
四皇子、紫心,好歹是他的佷兒、佷女,如今江山已經到手,何必如此趕盡殺絕?這還是人嗎?
氣氛僵持,沈力恆不願再听,起身似乎想要送客;李公公無奈,過去沈力恆算是很听他的勸,畢竟他長了沈力恆幾歲,現在或許局勢已變,或許不滿他的變節,他似乎不願再多說。
站起身準備離去,但離去前,有些話還是該說,「我這趟來,不是為誰傳訊,而是要告訴你朝廷的變化,希望你掂量掂量,別為了那不值幾個錢的愚忠丟了性命,那是最蠢的。」
依舊不語,傲然挺立。
李公公看了看四周,咽了咽口水,似乎為了他接下來要講的話而感到緊張,向沈力恆那面向門口的背影。「力恆,相交多年,咱家冒著生命危險,最後勸你一句。」
「什麼事?」
「若真不想低頭,不想變節……今晚帶著開陽公主趕快離開吧!」最後發出警訊。
轉身,訝異,「李公公?」
「咱家不能多說,希望你保重。」李公公眼眶帶淚,轉身離去。
離去之前,丟下這個模糊不清的震撼訊息,可是沈力恆夠聰明,他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已經可以想見,這一天日落之後將充滿危險。
重重一嘆……果然,平靜了一天,跟著又要山河變色了……
自午前至下午,錦繡署與沈府安安靜靜,一點事也沒有,但那是表面上,至少在沈力恆的心里,不停安排、盤算,根本靜不下來。
表面強自鎮定,但那時而在房內來回踱步,時而與沈一虎交頭接耳討論事情的模樣,已經顯露出他的緊繃與憂心,甚至顯露出他的害怕。
沈一虎照做,將東西統統安排好,順道巡了巡原先想好的逃難之路,確定沒有問題,算是做個演練,以備不時之需。
只是沈一虎不懂的是,何以少爺要他將錢財、衣物分成兩份是何用意?就連馬車也要準備兩輛,他更是不懂,那馬車大小,四人乘坐還算寬敞,根本毋須兩輛。
懷著疑惑,沈一虎決定去問,才來到沈力恆獨居院落的大門前,就看見沈力恆正在一只鴿子腳上綁紙條,一旁還有一籠的鴿子。「少爺,您在做什麼?」
為最後一只鴿子綁好信條,輕輕捧在手上,朝著空中高高拋起,鴿子離開他的手,往天空飛去。「去吧!去該去的地方。」
這時,平兒扶著趙紫心踏出房間想要透透氣。公主心情已經好多了,雖然還是不多言,至少不再哭,當然也沒再說想要死的話。
兩個女人站在回廊下,看著庭中的兩個男人。而沈一虎也盯著沈力恆看,他在沈家這麼多年,當然知道沈力恆這是要給各地的織造句傳訊,但他不解的是,此時此刻,還有什麼訊息好傳?
沈力恆蹲子,打開籠門,十多只鴿子頓時飛出,朝天際飛去,頓時滿天鴿群,每只鴿子都有自己的方向,往目的地飛去。
「少爺,您要傳訊給誰?」
沈力恆看著天空,仿佛在交代那群鴿子爭氣點,突破重圍、闖過難關,到遠方去吧!不要困在這里,坐困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