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紫心放下書,看了看門口,心里很訝異。「我人不是在這嗎?她們向誰請的寸?」
如同儀式一般的請寸似乎就在這開陽宮的某個房間進行,趙紫心愈听愈狐疑,甚至站起身,走向了門口,探出頭看向外頭。
那聲音喊得震天響,似乎就想讓外頭的人听得一清二楚,無怪乎她人在有段距離的偏殿待著,還可以听見那聲音。「到底是在向誰請寸……」
「她們在給平兒量身。」
驀然竄出這一句話讓趙紫心很是訝異,看向說話的人更是震驚,竟然是他……事隔兩個月,她竟然還能見到他。
趙紫心凝視著他,沈力恆也是,兩人彼此幾乎無法移開視線,都死盯著對方。他是,她更是。
前兩次都以為,下嫁之後,此生再沒機會見到他;可是兩次下嫁都成為鬧劇,她依舊是待字閨中之身,但心情卻五味雜陳。
第一次,她本要嫁給四叔四王爺趙本義的封國燕國的丞相,但對方卻在迎娶前三天猝逝,朝野嘩然;第一次下嫁,因此無疾而終。
第二次,她要嫁給趙本義愛妃的弟弟,對方是燕國的大將,卻在迎娶前十天,被查獲其私自鑄造兵器。按律,未經朝廷準允而私鑄兵器,按律當斬。而四叔為了自保,只得犧牲這名大將,即便是愛妃之弟也不例外。
這一斬,第二次下嫁當然也告吹。更甚,父皇與四叔間的關系似乎更緊張了,因此也才有第三次下嫁,听說這個伍士康領有的兵力,負責護衛京畿重鎮,四叔似乎想拉攏他,父皇也想。
「平兒說你不想請寸,剛才為了這事,元妃娘娘還責備你,所以我讓女匠給平兒量身,要小虎子給平兒做套衣裳。」
趙紫心笑了笑,「小虎子會嗎?」
「不會也得會,除非他不要平兒了。」
她開心笑著,是這段時間以來唯一一次真的感到開心。依舊是因為他的出現,讓她感到開心,如同年幼時在錦繡署的記憶一般。
望著她的笑,知道她稍微放寬了心,沈力恆也跟著一笑。這氣氛彷佛可以令人忘卻現下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時空里只有彼此。
「其實,真要請寸,我還是會接受的。」趙紫心的笑容轉為無奈,「但還是謝謝你們。」
「你可以不要接受,沒有必要這麼死命服從。」他意有所指。
凝視著他,視線不願移開,良久,她卻嘆了口氣,走回偏殿;沈力恆見狀,也跟著進去了。
這偏殿里,一時間只剩兩人。這本是禁忌,待嫁的公主,怎可與其它男子同居一室?就算他們再熟識,認識得再深刻,也不應該如此。
可是他不是普通人,他在她的記憶里留下這麼深刻的痕跡,共同度過這麼多年的光陰歲月,她知道這犯忌,卻無從將他驅逐出去。
人趕出了偏殿,卻留在心里,豈不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轉眼間,我怎麼就變成了殘花敗柳?」嫁了又回,回了又嫁。
皺眉,「別亂說!你不是。」
站在椅子前卻沒有坐下去,心里亂糟糟的。他來,她很開心,可是她又怕他質問她、逼她。
丙然……
「紫心,第三次了,你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厭煩?」
「……」
「如果前兩次你嫁得好,得到了幸福,我也就死心了,可是沒有,甚至他們顯然是把你當成籌碼一樣,你願意嗎?」
「不願意又怎麼樣?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你有,你只要說不,沒有人可以逼你。」沈力恆嘆息,「你是公主,誰能逼你?」
「有,母妃的期望、父皇的命令,這都是在逼我。」
「紫心……」
「永綿,出生在皇室,我沒有選擇的余地,我說過,我的人生早就預定好了,就是要走上這條路。」
「你心甘情願?」
「如果父皇真的需要我,去幫他穩住他的江山;如果母妃真的需要我,才能向父皇爭得一絲一毫的憐愛,那這也是我該做的。」
「那你自己呢?」
「……」
「你的人生,從來都不是為自己活的,即便連這麼重要的事,你都要任由別人來安排?」
第1章(2)
她窒然,竟無一語可回。他說得都對,字字句句都打入她的心房,如同他的針一樣銳利,刺痛了她。
但這不是他的錯,只錯在她不是普通人。倘若是,她必定響應他,包括他的感情;這些年,他一直是最懂她的人,更是她在這幽暗寂寞的宮闈深處,最想見到的人。
「好!最後了,那就是我。」沈力恆臉上滿是苦澀神情,「即便是我,也不值得你回心轉意,停止這一嫁再嫁的鬧劇嗎?」
趙紫心看著他,又訝異、又喜悅、又痛心;他也毫不畏懼的回望,兩人彼此緘默無語,空氣彷佛凝結,尖銳的刺在彼此的心上。
他竟然選在此時此刻,開口說出自己的感情……
「我從未對你開口,這是我的錯,我不夠誠實。」甚至,第一次听聞她要下嫁他人,他還有死心的準備。
只要她幸福,他可以逼自己死心。可是,第二次,甚至現在第三次,他真的忍不住了。
她的痛苦更深,原本還只是單相思,自己學會壓抑就好,可他竟然在這個時刻,和盤托出他內心的情感。「你現在才肯說,會不會太晚了?」
「紫心……」
「永綿,你值得更好的人……」
眼神黯然,「所以,你是在拒絕我了?」
「我……」
沈力恆苦笑,「其實,也不是非我不可,我本來想,只要你嫁了以後可以幸福,那也就算了,就當我們無緣。我怕的是,連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幸不幸福,皇上一聲令下,你就這樣賣了自己。」
「……」眼眶里有著淚水。
「你不試著抗拒,怎麼知道沒有回頭的余地?你這是愚忠,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抗拒……」她想都不敢想。
案皇的天子權威、母妃的厲聲責罵,即便她現在已經成人,她都不可能視若無睹,也許那種恐懼與畏懼早已生了根。
這些年養成的溫順個性,讓她根本沒想過抗拒。「永綿,記得你跟我說過王與霸嗎?」
「記得。」
「你說,國君可以是王,也可能是霸。只有王,才能讓你,或者是天下千千萬萬的子民,心悅誠服。」
「是,這是我說的。」
趙紫心苦笑,「不管這個皇上,是你眼中的王,還是霸,不管他能不能讓你心悅誠服,那都是你,或是千萬子民;至于我,我沒有不臣服的余地,因為他除了是我的君,還是我的父。」
他啞然無語,對她說的這番話卻在意料之內──她就是這樣的人,表面柔弱,卻立場堅定,他很難撼動她,很難改變她心中根深柢固的想法。
「永綿,不管如何,謝謝你今天告訴我這些,我真的很開心。」努力深呼吸,克制自己想哭的情緒,「謝謝你這些年來的照顧,別再掛心我了,我的命運該如何就如何,就這樣走下去吧!」
完全無言可回,卻更是心疼。心里只能嘆息連連,卻無計可施,事已至此,一切只能且戰且走。
但他始終知道關鍵在她,她的愚忠與愚孝,他無從責怪,只希望她有一天可以想通,可以放了自己一馬。
「李公公。」
「力恆,你怎麼會在這里?有什麼事嗎?」
「能否……幫我安排,讓我可以晉見皇上?」
「什麼?你……你有什麼事?」
「是……關于開陽公主的事。」
「你……你該不會……」動了心吧?
「請李公公幫忙。」
「力恆,」拉過他到旁邊,「此事無話可說,第一,將開陽公主下嫁燕國丞相,是元妃提議;第二,皇上親自問過公主,公主也無異議,只說一切但憑皇上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