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的拔著,其實拔得很辛苦,因為蔬菜的根深藏在地底,有時候不太好拔。
難怪要收成時,一定要拿鐮刀來,用割的把蔬菜都割起來。
沈明慧笑了笑,難怪那句名言會說,「凡含淚播種,必歡呼收割」,收成蔬菜的時候,真的是用割的啊!用拔的還拔不起來呢!
她用力的拔,拔了好幾棵,但是每一棵都很費力,搞得她自己滿頭大汗,喘息連連。
老天!真麻煩,早知道那天就建議師父把這些菜都割起來丟掉,現在也不用費這麼大力氣了……
邊抱怨,沈明慧邊繼續拔菜,但就在此時,後頭有人失笑,連連驚呼。
「明慧,那些菜不用拔!」
一回頭,「為什麼?不是要整地嗎?」
這個比丘尼也走進菜圃里,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走到沈明慧身邊。現場好幾棵蔬菜都已經拔了起來,放在一旁,地上還有十多棵沒拔。
「不拔起來,要怎麼整地呢?」
「傻孩子!不用拔,拔起來干什麼呢?」
「可是不是要整地嗎?」沈明慧是真的不解,「而且不是說,這些蔬菜長壞了,也不能吃啊!就把它拔掉就好了………」
對方笑了笑,拿起鋤頭揮下去,將那些蔬菜砸爛,菜葉四處飛散;沈明慧看著,覺得好訝異。
「明慧,就這樣做,來,你試試看。」
沈明慧拿起另一把鋤頭,比丘尼教著她,「揮下去,將這些蔬菜都打爛,然後等一下整土的時候,連著菜葉一起翻動,將這些菜葉埋進土里。」
她照做,盡避心里不解,頓時,十多棵蔬菜都碎,不管是拔起來的,還是沒拔起來,這很輕松,至少比剛才試圖將蔬菜拔起來更不費力。
可是,她不懂……
比丘尼看著,笑了笑,「傻孩子,有些東西,干嘛急著把它除掉?
沈明慧翻著土,將蔬菜菜葉連同土壤一起翻動,同時她也聆听著比丘尼說的話。
這里的修道人,說話都很有智慧,她很喜歡。
「你看,這些蔬菜雖然都不能吃了,可是它不是完全沒有用啊!」比丘尼笑了笑,和藹的看著沈明慧,「不是有首詩說,‘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些蔬菜雖然不能發揮它的功能,但是卻可以幫我們肥沃土壤,其實它的貢獻並不比我們吃進肚子里的菜要少喔!」
沈明慧听著,全身一震,是啊!這話說得沒錯,為什麼她從沒想過?
「孩子,這就跟人生一樣,很多傷心難過、痛徹心扉的事,我們都急著想把它忘掉,想把它從心里拔掉,可是做起來好費力,不是嗎?有些痛苦根扎得太深,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她停止翻土,看著這位有智慧的老前輩,沈明慧的眼眶一紅,淚水盈眶。
「要不要干脆就不要拔掉,把這些痛苦的記憶留下來,學會跟它共處,就跟這些蔬菜一樣,也許你會發現,原來這些痛苦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至少……讓我們學會了成長,就跟這些蔬菜肥沃了土壤一樣……」
她的淚水不斷掉落,哭出了聲音,她痛苦的哭泣著,哭聲惹人鼻酸,但同時也點著頭,承認比丘尼說得對。
比丘尼笑了,將整地的工作留給沈明慧,一個人離開。
沈明慧就在菜圃里整著地,她甚至跪在泥土上,用手將那些菜葉埋進土里,一邊不停的哭泣,就算手弄髒了,也不停下來。「嗚嗚……」
她承認,要忘掉好難,也許要學會跟它共處比較簡單。
也許她真的只能將痛苦打碎,像整土一樣徹底翻遍,將每一片痛苦的記憶翻進自己心里、埋進自己心里,在刺痛中學會成長……
這真的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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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沈明慧回到了小房間。在這里兩個多月,她每天晚上都待在這里,安安靜靜做著自己的事。
晚上是最恐怖的時間,她沒有事情可以忙了,可是她又不敢睡——因為她一定會想起那至今仍然讓她痛徹心扉的恐怖事實。
她之所以要躲到這里來,就是為了不再去跟外界聯系,不想知道外面的狀況,想將自己永遠徹底的關起來。
可是她忘記了,她還是得面對一個人,那就是她自己!
深夜時,孤獨特別難熬,剛到時的每一夜,她只能不斷的哭泣,甚至痛苦得自殘。
後來這里的比丘尼教她讓心情平靜下來的方法,也就是抄寫佛經,她開始在深夜里拿起筆,抄寫著那些經文,抄了一張又一張紙。
每天晚上,她都重復同樣的工作,直到疲累已極,趴在桌上睡去,或是直接躺在榻榻米上睡著。
今晚也是如此,她抄寫著經文,嘴里邊念著。這里的老前輩說,抄寫經文可以安定心情,也可以……幫忙超渡亡魂。
于是她就把這當成是自己的工作,她要努力多寫,她希望可以讓……可以讓廷漢安心的走。
但也因此,她每晚邊抄寫經文邊不停的哭泣,但是她不停,努力的寫著。
現在,她只希望廷漢在往後可以不用再受苦,可以安息,可以安安靜靜的追求來生……
來生,他可以不要再做流氓,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不知怎的,今晚她或許特別累,邊抄邊哭,讓她的力氣迅速耗盡,寫滿了四、五張紙後,她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就在此時,後頭的門打開,門外站了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看來她睡著了。」
「我終于找到她了……」這個男的就趙廷漢!
經過了兩個月不眠不休的尋找,他不只親自尋人,甚至動用了各地警力,終于在這個深山里找到了這個女人——這個幾乎要讓他發狂的女人。
天知道,他一得知明慧失蹤時,幾乎發瘋……
罷結束臥底、月兌離「劉偉強」這個身分的那幾天,他一直躲著不能出面,想暫避鋒頭,哪里也不能去;而那幾天他也忙著整理證據,幫傲辰的忙,希望能順利起訴劉兆。
因此他完全不知道明慧在音樂會上當場昏倒的事,當然更不知道明慧被送往醫院的當晚就離開了醫院,從此不知去向。
「兩個多月前,我下山處理事情,在山路上看到她;她就坐在路旁,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她說她走了很遠的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結果竟然走到這附近來。」比丘尼對著趙廷漢解釋,沈明慧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趙廷漢眼楮看著那個趴在桌上睡著的女人,耳朵專心听著。
「我看她好像很絕望的樣子,很擔心她會尋短,所以就把她帶回精舍,這段時間,她都住在這里。」比丘尼看了這個年輕男人一眼,「她跟我說,她喜歡的那個男生死了,她也活不下去……所以我讓她在這里每天都做很多事,希望她可以忙到忘記要尋短。」
他听得很痛苦,沒想到自己的假死竟讓明慧這麼傷心。事實上,死的是劉偉強,不是趙廷漢……
「你……就是明慧說的那個阿漢吧?」
苦笑,「是我。」
笑著點點頭,「我就在想,明慧不像是個命苦的女孩,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在她的身上。」
「是我的錯……」
比丘尼笑了笑,開口卻是道歉,「我要說聲抱歉,為了讓明慧不胡思亂想,為了讓她有事做,可以分散注意力,我騙她說,抄寫佛經可以超渡亡魂,抄愈多愈好。所以這兩個多月來,她每天晚上都在這里,整晚都不睡覺,一直抄寫佛經,沒有間斷的抄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