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詩音看了眾人,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有些話總得說清楚——其實將小安送到別的地方去住,問題並沒有解決。
小安跟子毅這孩子牽連了太多年,子毅對小安認識太深,更或許可以說感情也太深,她可以體會子毅對小安的感情,這一路走來,子毅確實對小安關照有加,這點是不能否認的。
紀文豪知道妻子要做什麼,身為一個母親,尤其是面對這樣的女兒,有些事她確實必須越俎代庖的問清楚。
謝詩音看著女兒,「小安,你先回房間去休息好不好?」
小安看了看媽媽,又看著裴子毅,「媽媽……毅毅……」
毅毅受傷了,她想陪在毅毅身邊,不想回房間……她的眼神訴說著她的想法,謝詩音與女兒或許是心有靈犀,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她還是希望女兒先離開,縱使留在現場,女兒可能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而她不確定子毅會給什麼答案,怕小安不能完全理解,到時又要傷心了。
「媽媽……」她撒嬌,不想回房間,可是謝詩音很堅持。
這時裴子毅開口了,「小安,听話,你先回房間去。」
小安很無奈,連毅毅都這樣說,她只好依依不舍,乖乖的走向房間,途中還回頭看向客廳好多次。
竟然是裴子毅開口,小安才乖乖听話,謝詩音只能無奈的苦笑,她的女兒一向听話,卻在跟裴子毅有關的事情上反倒有些堅持。
紀文豪看著臉上都是憤恨不平的三個兒子,「你們也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爸……」
「去吧!你們的想法,爸爸、媽媽都知道。」
三個兒子听了,也只能點頭離開了客廳;偌大的客廳里,頓時只剩下紀氏夫婦還有裴子毅。
「臉上的傷不要緊吧?真是抱歉,他們都太沖動了。」
裴子毅搖頭,「沒有關系!我自己也有錯。」他太心急,若說是他,他也會這樣保護小安。
謝詩音跟丈夫坐在沙發上,「子毅,坐吧!」
他搖搖頭,「我站著就好。」
謝詩音看著他,時間真的不饒人,好像昨天,裴子毅還是個常常帶著她女兒到處去探險的小男孩,現在站立在她眼前的卻已經是個高大成熟的男人。「子毅,其實我們都很感謝你陪伴了小安這麼多年。小安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沒有太多的朋友,你卻是其中一個,陪了她這麼多年,我們真的要謝謝你。」
靶謝是真誠的,而子毅的存在讓小安能夠開心的過著每一天,常常他們反而對于毅很不好意思,要讓他費這麼多時問與心思去照顧這樣一個女孩。
因此這麼多年了,如果現在的他出現了一絲不耐與疲乏,他們都會體諒的——他畢竟不是小安的家人,無法像家人一樣無怨無悔的愛著小安,這也是人之常情……
謝詩音看著他,「這麼多年了,我跟阿豪也把你看成是我們的孩子,所以有些話我們必須告訴你……你正在展開你的人生,你有很寬闊的未來、很亮眼的人生,然而小安……不一定跟得上你。」
小安長得好慢,經過了二十多年才長到現在的模樣——外表與身體都已經完全成熟,心智卻依舊如孩子般。
或許她永遠不會再長大了,她這一生就是這樣,小安就如同困在玻璃盒中的植物︰水遠伸展下開。
「小安不一定能懂得你的世界、你的心,對她來講,那太難了!我甚至要說,她的人生其實不一定需要感情,你不要這她,現在的她,快快樂樂的不是很好嗎?」
小安或許不適合走入感情、走人家庭,這點早在許多年前,她跟阿豪就想過——為了安排小安往後的人生,當年阿豪就為她準備了一筆基金,經過多年,現在這筆錢已經足夠小安未來的衣食無虞,甚至還嫌太多了。
于是阿豪拿出其中一筆成立了基金會,幫助像小安這樣的孩子,請來欣儀與江威那兩個孩子幫忙管理。
事實上,這個基金會就是小安的。
紀家會永遠照顧小安,基金會也會成為小安生活的重心——這輩子,小安可以在愛、學習、工作中長大,她看不出來小安為什麼需要感情。
或許有了感情,小安的人生會更完整,但對小安這樣的孩子而言,一個肯包容她的不全,肯愛護她的純真的男人,實在可遇而不可求。
曾經他們以為子毅就是,可是現在看來,也要打上問號了。
「我們可以體諒,也許經過了這麼多年,你對小安可能有很深的無力感,我們可以了解,因為你長大了,子毅,而小安沒辦法長得像你這麼快。」
裴子毅听著,眼眶都紅了,他有滿肚子的話要說、要坦承,可是他還是靜靜聆听。
「所以子毅,去吧!去沖刺你的人生,把小安放下吧!」
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他們不希望小安成為他這個外人的負擔……
裴子毅突然屈膝跪在地上。
謝詩音跟紀文豪都震動了,「子毅……」
裴子毅一雙眼楮清亮,盡避含著淚,仍舊看著眼前小安的父母,他啞著聲開了口,先清清喉嚨,然後問道︰「伯母,冒昧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這麼多年來,你有沒有曾經想過要放棄小安,想過要拋棄小安,可是最後卻後悔了?」
謝詩音听著,掉入了記憶的漩渦——
有啊!在好多好多年前,在小安出生不到一歲時,她曾經想過要把小安丟掉,當作沒生這個女兒!
現在看來,幸好當年沒干傻事……
紀文豪握住老婆的手,知道她想起當年的事;謝詩音靠著丈夫給的溫暖,走出痛苦的記憶。
「有!我曾經想過要丟掉小安,可是最後發現我做不到!」
裴子毅點點頭,「我也是!我承認我曾經懷疑過自己有沒有辦法永遠照顧小安?懷疑過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勇氣與決心?因此我曾經想過要放棄,放棄這麼多年來我對小安的喜愛。
「可是放棄實在是太痛苦了,甚聖比現在愛她而無法獲得回應還要更痛苦,所以我無法放棄!」
謝詩音听著,想起了當年的自己,看著裴子毅,知道他也有著同樣的心情——與其放棄,不如背起重擔︰心甘情願,從這一刻起,拋開所有的雜思,專心一致的背起小安,照顧著她。
「我很抱歉讓小安傷心了,可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要跟小安在一起,我很愛她,這輩子縱使跟她在一起會很累,我也不想再放手了。」
謝詩音與紀文豪听著,真不知道是該喜悅,還是該嘆息?這孩子,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所以請你們幫我成為小安的家人,你們說得沒錯,成為家人,才能永遠愛著小安,沒有怨言,所以請你們幫我。」他下定決心,反而覺得更輕松︰確立了志向,知道自己未來要走什麼路,縱使路長,他竟然也覺得更堅定。
謝詩音看著他,體會到他的決心,她閉上眼楮,嘆口氣,再張開時,眼眶里已是一片濕潤。「去找小安吧!」她接受了。
裴子毅站起來,堅定的心不再動搖。
小安就是這樣的單純可愛,他相信她愛他,她已經選擇用她的方式來回應他,而他看不出來,是他笨、是他蠢。
跨開步伐,裴子毅正要離開客廳到房內去找那個小女孩;這時,謝詩音開口,對著他說——
「子毅,謝謝你。」
「為什麼要謝我?」
擦掉淚水,「其實我也是個自私的母親,還是希望這輩子有人能夠照顧小安。」尤其是在她與阿豪都離開人世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