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勁眨眨眼,「你怎麼不自己告訴她?」
「可是她……」章父沒說完。
她不是听不懂嗎?
「用寫的、用說的,用比手畫腳,她一定會懂。」
章父在紙上寫下,「對不起!」
範貞綾一看,眼眶瞬間濕紅,趕緊鞠躬加點頭,淚水也不停掉落。
她不是悲傷,而是喜悅,她終于獲得爸爸的體諒了!
體諒她此生再也不想松開與阿勁緊握的手,就算是拖累他,她也要繼續自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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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章家後,章勁還沒針對未來創業的方向作思考,就得面臨高烈宇與顧鵬飛等人的挖角,希望他到他們的公司上班。
他心里碎碎念︰這兩個人是白痴嗎?他就是想要自己創業,才會離開章家啊!
但他無暇顧及這個問題,因為目前他的重心是深入了解關于失語癥這項疾病。
那天下午,李富美從美國請來兩位專家,再加上台灣方面的醫生,共同為範貞綾會診,希望更正確的診斷出她的狀況。
章勁很緊張,相較之下,範貞綾就鎮靜多了。
她不是不在乎自己的疾病,而是她是所有人當中對自己的身體感受最強烈的人,是好是壞,她早已獲得最清楚的感知。
幾個知名醫生一字排開,為範貞綾做各項檢查,診斷室內安安靜靜,章勁屏息在旁等待結果。
這群醫生間先到一旁開了個小會議,整合所有人的意見,趁著空隙,章勁蹲在範貞綾面前,又是遞水,又是送吃的,簡直像是聯考時陪考的家長一樣,緊張得不得了。
範貞綾拍拍他的手,安慰他,希望他不要緊張;章勁扯唇一笑,模模自己的心髒,假裝心髒跳動很快,快受不了了,惹得範貞綾大笑。
「怎麼可能不緊張?」
李富美不解,「你在跟誰講話?」
章勁白了她一眼,「小貞啊!這里還有別人嗎?」
看著兩人間一副默契十足的樣子,不用講話都能了解彼此心意,李富美心里非常欣慰,她再一次確定,小貞很幸運,已經找到她的聿福。
這時,醫生回到診療問,所有人再度坐在範貞綾面前,一字排開。他們的臉上看不出病情的樂觀或悲觀,或許醫生們已經看慣生死,已經習慣不將好壞寫在臉上。
章勁急忙發問︰「請問我的妻子狀況如何?」
這時,一名四十多歲的外國男醫生,竟然拿出一朵鮮紅欲滴的玫瑰花,送給了範貞綾。
範貞綾看著那朵玫瑰花,臉上綻放洋溢的笑容,那樣的笑容很美,很真切,如此的耀眼動人,仿佛她的整個世界,都因為這朵花而光亮了起來。
可是,現在換章勁不爽了……
那個男醫生送花給他的老婆,他的老婆還笑得這麼開心。現在是怎樣,當他這個正牌老公不存在啊?
「現在男醫生都流行勾引女病人啊?」
章勁酸得很,一旁的李富美不禁撫額大嘆,「章勁,你不要這個時候在那邊吃醋好不好,很難看耶!」
「是怎樣!別人送花給我老婆,我不能吃醋是不是?」
章勁聲音很酸,酸到連範貞綾都發現了,她不好意思的看看眼前的醫生,然後拉了拉章勁的衣服。
「啊……」
章勁沒轍,「好啦!最好是別的男人送花給你,我都不能吃醋啦!」
範貞綾知道他在耍小孩子脾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于是她將自己手里的花送給章勁。
只見這家伙像是學過川劇變臉一樣,立刻眉開眼笑,高興得要飛上天了。「好!你們繼續,繼續。」
開玩笑,老婆送花給他耶!
一旁的老醫師看著這對年輕夫妻的相處,感到趣味橫生。
這時一名說中文的醫生說話了,「希望不會打擾你們恩愛……其實送花,只是想表達一件事,那就是除了語言,還是有很多可以使用的溝通工具。」
章勁立刻嚴肅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小貞可能不會再說話了?」
章勁一針見血,眾醫生只能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願意講出這個殘酷的事實,最後則是由李富美代勞。
而所幸,範貞綾已經听不懂別人在說什麼,也省得再次受到打擊。
「小貞左腦兩個區域出現明顯的退化,並且持續進行。我們想過各種方法,開刀,電磁穿顱治療,或是用藥,但是危險性過高,而且無法確定效果,因為我們認為,小貞腦中語言區域的萎縮似乎已成為大腦發展的一部分,除非大腦停止發展,否則萎縮也將持續。」
章勁听著,沉默不語,雙手不由自主的輕放在範貞綾肩上,安撫她,也給自己力量。
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也有了心理準備,就算是最糟的狀況,他也要撐下去,要與小貞一起沖破難關。
那名醫生繼續開口說︰「其實倒可以不要太灰心,人體的大腦很復雜,會有什麼樣的發展我們也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就是千萬不要放棄。」
「我不會放棄。」章勁不顧眾人在場,吻了吻範貞綾的臉頰,惹得她臉頰緋紅,「只是我到底該如何讓她振作起來?」
「我想,持續的學習是很重要的。」
「學習?」
一旁有人說︰「她具有不錯的繪畫能力,或許就是這個原因,讓她對于與圖形有點類似的文字,還存在著判讀能力。可以從這一點下手,不要太快放棄,可以教她寫字,就像是學習畫畫一樣,把寫字當成畫畫。」
醫生點點頭,「這很重要。她應該不斷學習,不斷的給她語言刺激,讓她听別人說話,自己也練習發聲,我必須強調,這很重要,因為語言能力的退化,最後很可能會導致听力與發聲能力消失,也就是真的變成聾子或啞巴。」
章勁全身緊繃,範貞綾感受到了,輕輕在一旁安撫他。
章勁拍拍她的手,感謝她的扶持。
另外一名女醫生繼續說︰「首先,要恢復跟別人的溝通,我個人建議,就趁著她還剩下些許閱讀能力時,讓她學習唇語,透過唇形,加上對于意義的認識,兩相連結,毋須拘泥于語言,慢慢的她可以了解別人話里的意涵,或許無法全部了解,但至少知其一二。」
李富美想到,「我想手語也可以,只是在學習過程中,因為不懂語言,會比較困難,需要多做講解。」
章勁反應很快,「也就是多用肢體語言就對了。」
「沒錯!」老教授語重心長,「其實人類最初一開始,也是沒有語言的,但是透過眼神、透過肢體動作、透過聲調高低,都可以清楚傳達自己的意思。」
「對啊!沒有道理不會說話,就不能溝通了。」章勁喃喃自語。
他們要用心來溝通,要用彼此的情感來溝通,他相信她會懂他,他也能懂她,用心來交流,便不在意會不會說、能不能說。
這時,章勁拿起一張紙,在上頭寫下自己的名字——阿勁;接著他轉向範貞綾,對著她,指著紙上的字。
範貞綾看著字,很高興,那是阿勁的名字,是她最熟悉的名字。
章勁指著自己的唇,示意要範貞綾模仿他的唇形,接著念著自己的小名,「阿勁。」
「啊……」
章勁很高興,「很好!第二字是勁……」
「……」
「阿勁!」
「啊……」
「阿勁!」他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試著,練習著,教著,不在乎她是否說得正確,只希望她試試看,就算不會說,也能發出聲音。
範貞綾很努力模擬他的嘴形,發出聲音,「阿……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