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兩個孩子走路,速度慢了許多,梁玉晴干脆左右開弓,一邊抱著一個趕路,繼續用跑的。
不顧四周路人好奇的眼神,梁玉晴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這母子三人有任何遺憾……
可是她真的好累了……
但梁玉晴痛斥自己,犯下這麼大的過錯,是沒有資格喊累的。于是她咬牙忍耐,徹底忘記身體的酸痛與傷口的痛楚。
兩個孩子抱緊她的脖子,早熟的他們似乎已經感覺到一絲不尋常,兩人眼眶也紅了,想起可能是媽媽……
媽媽要離開他們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梁玉晴終于抱著孩子趕來醫院,整個護理站的人都嚇了一大眺。
梁玉晴身上慘不忍睹,膝蓋、小腿與手肘滿足摔倒後受傷所流出的鮮血,臉上既是淚水也是汗水,懷里的雨個孩子也是小聲哭泣著。
梁玉晴抱著他們,趕往加護病房,想著終于將孩子帶到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但笑容僅只一瞬,卻在發現加護病房門口護士進進出出時,一顆心高高懸起,身體不停顫抖。
來到加護病房,終于看到了那一幕……
而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松開手,放下兩個孩子,梁玉晴呆立在現場。
孩子往床邊奔去,沒看見母親,只看見一個臉部被被子蓋住的人。
孩子心里似乎有數了,不禁放聲大哭,「媽媽——」
梁玉晴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原來是她的淚水潰堤而出。
沒有趕上!李太太沒有等她的孩子來,就走了……
怎麼會這樣?
都是因為她,她是殺人凶手!
一旁就站著應錫禹與沈欣欣,應錫禹走向門口,經過梁玉晴身邊,兩人眼神不經意交會,看見了彼此眼中那股傷痛的情緒。
他沒有言語,逕自轉頭離去。
但是梁玉晴還是看見了,看見那顆從他眼眶流下的淚水,感受到他的心痛,感受到自己的罪該萬死。
病房內只剩下小孩斷斷續續的哭聲,生與死在一瞬間畫下了界線,彼此都無法穿越。
梁玉晴表情木然的轉過身,離開了加護病房、離開了醫院。
她不該留下來了!也沒有資格留下來了!
她的身影游蕩在大街小巷中,無所歸依。就讓她永遠離開這里吧!帶著滿身的罪惡,離開這里吧!
再也不要帶給別人不幸了……
第七章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看到梁玉晴,此後的日子,這個女孩整整消失了八個月,在茫茫人海里,沒有絲毫音訊。
從夏天,走過秋冬︰直接來到春天,時光繼續消逝,離去的人依舊毫無消息,以為不會有人再等待他們了,也不會有人希望再見到他們,于是選擇消失在人海……
那一天梁玉晴離開醫院後,傷心絕望的在路上漫無目的游走,整整一個月,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身上的錢很快就花完了,她餓著肚子到處流浪,睡過公園、睡過車站,自己一副骯髒的模樣,再加上瘦弱,愈來愈不成人形。
可是她不敢喊苦,就好像是還債一樣,再重的負擔都必須繼續扛下去,再累的生活都必須忍下去。
因為她害死一條人命,終其一生,她都必須背負這樣的罪,無法自拔,也再難洗月兌。
就在離開醫院後的一個多月,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流浪到宜蘭。
或許是她年紀輕輕就到處流浪,模樣看起來實在很可憐,一名醫院的護士將她留了下來,讓她住在醫院儲藏室內。
她在醫院內擔任打掃的工作,薪水微薄,但至少穩定下來,不用再流浪,不用再餐風露宿。
梁玉晴努力的工作,偶爾在閑暇時還會到病房內幫忙,她曾經在醫院工作過,現在照顧起病患,跟他們談心、陪伴他們倒也駕輕就熟。
看見那些躺在病床上的病患,梁玉晴就會想起因為她的粗心而失去存活機會的李太太,想起……錫禹哥那天從眼中掉下的淚水。
錫禹……她好想他!
他還在氣地嗎?
梁玉晴不停想著,希望應錫禹不要再氣她,可是就連她自己想起那天的狀況,都會不停發抖,她犯下的錯誤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
錫禹……他真的是太好了,好到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覺得自己一定會拖累他,這才決定離開他。
他說得沒有錯,她不夠成熟,太過幼稚,才會這樣一再犯錯,最後甚至造成別人失去寶貴性命。
她總會想著他,好想再見見他。那顆交給他的心,早已不屬于自己,即便人離去,心卻始終留在那里。
夜里,她會因為思念而哭泣。此生還有機會見到他嗎?她這樣念著、盼著,殷切渴望著,卻知道這已經成為奢望。
他們,已經走出彼此的世界了。
但至少她對他的祝福不會少,她會繼續待在這家醫院里工作,幫他完成他濟世助人的理想,順便贖罪。
「小晴,唐女乃女乃又不吃藥了!她一定要你去陪她。」
正在拖地的梁玉晴抬起頭,嘟著嘴,
「她怎麼又這樣了?一定要好好跟她說說。」
放下手中的拖把,整個人趕快把手洗一洗,雙手擦干趕往病房。
一進病房,就見到那名年約七十歲的病患與一群護士僵持著,誰都拿她沒轍。
梁玉晴抆著腰,板起臉色,站到病患面前。「為什麼又不吃藥了?」
「不是早上才吃過,怎麼一天到晚要吃藥?」
梁玉晴啼笑皆非,「吃藥才能趕快好,不要再找借口了。」
「我吃了好多年藥,也沒有好啊!」
梁玉晴溫柔的笑了笑,「唐女乃女乃,就是這樣才更應該吃藥啊!來來來,我喂你吃,不要再給護士找麻煩了啦!」
就這樣,這名病患竟然真的乖乖的吃藥了,其實她的目的只是希望有個人可以陪她說話而已。
這些住院多年的病患都太孤獨了,家人從一開始常常來探望,逐漸減少探病次數,到最後簡直就像是將病人丟在醫院一樣,不聞不問。
「小晴,還是你溫柔,哪像這些護士都粗魯得要命,我是老人家耶!」
拍拍她的手,「護士都很辛苦,不要這樣說,大家都很盡心盡力,你也要努力復原才行。」
梁玉晴喂她喝水,邊殷殷交代;而病床上的病患就像是一個被孫女照顧的老女乃女乃一樣,一雙眼楮都眯在一起了,柔得快要化出水一樣;
事實上,全醫院的老年病患都非常喜歡梁玉晴,直夸她貼心懂事,而梁玉晴也常常陪這些老人家聊天。
「等會兒我問問醫生,看可不可以帶你去醫院中庭透透氣,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定會乖乖吃藥喔!」
病患喜出望外,連忙應聲,「沒問題!沒問題!小晴你不知道,我都快要悶死了。」
「別開口閉口都是那個字,你一定可以活到兩百歲。」
半個多鐘頭之後,梁玉晴得到醫生首肯,帶著這個老女乃女乃來到中庭。她幫老女乃女乃推著輪椅,經過偌大的醫院大廳,來到草坪上。
陽光照得人直發暖,但輕拂的微風仍帶來一絲涼意,梁玉晴趕緊幫老女乃女乃將薄被蓋好。
老人家一臉舒服適意的模樣,梁玉晴也笑了笑,跟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小晴,你從哪里來啊?」
「台北……」
「還有沒有家人呢?」
梁玉晴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錫禹哥算嗎?
苦笑搖頭,「沒有了,我的父母都過世了。」
「那你是在想著誰呢?」
心一慌,「想著誰?沒有啊?」難道她的表情這麼明顯嗎?
「還說沒有?」老女乃女乃一副了然子心的樣子,「你以為我沒年輕過啊?你那個樣子,擺明是在想情郎。」
臉頰一紅,「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