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凌素玄心中有一個念頭與計畫漸漸成形,因為想象計畫成功後的快樂,她不禁把情緒表現在臉上,只是看在岳中跟莫天的眼中卻像冷笑。
「玄弟別傷心,我幫你找樂子。」莫天拍兩下手,船外響起了箏、笛、琵琶齊奏之音,還有姑娘家的笑語聲,十分熱鬧。
凌素玄感到船頭一沉、船身略略搖晃,似乎有什麼人上了船。
她有些好奇,掀開竹簾往外瞧去,兩名船妓登上他們的船,正從船頭窈窕地走來。
還有一艘燈火通明的歌妓船並排在旁,上頭坐滿鼓樂彈琴的樂妓與歌姬,好不熱鬧!
船妓是專門上客人的船陪酒作樂,歌姬與樂妓平時只在自己的船上表演,除非有船客特別指名要某一位樂妓上他們的船,為其彈曲助興,大部分文人雅上唱和的小船經常如此。
這兩位船妓一進來,莫天便交代她們坐到凌玄的身邊,專門伺候凌玄。船妓們也是明眼人,一眼就明白莫天是東道、主客是凌玄,馬上使出渾身解數,頻頻勸酒調笑。
對于船妓的親熱,凌素玄也不掙扎,反而覺得新奇有趣,「沒想到夜晚還有這樣世界,我真是開了眼界。」
席間,莫天的眼光一直觀察凌玄與船妓的互動與舉止,越看表情越古怪。
凌玄跟船妓們似乎一見如故,活像個登徒子似的拉著她們直叫妹妹、妹妹,岳中有些看不過去,橫了莫天一眼,怪他帶壞凌玄。
莫天聳聳肩,不置可否。
那邊的凌素玄正對船妓們發表言論︰「妹妹,我給妳們一個忠告!不是意中人就千萬別嫁,一旦被綁死,就算像我一樣的真命天子出現,還是沒辦法得到幸福的。」凌素玄說完還覷了岳中一眼。
「公子,我們只求安身立命,哪有辦法顧慮這麼多?只要能嫁個人模人樣、衣食不缺的,就心滿意足了,情啊愛的不都是逢場作戲嗎?」
船妓們吐露自己的處境地位,渾然沒察覺自己已經失態。逢場作戲這種事怎麼可以當著客人的面點破呢?那無疑是破壞了他們花錢買的短暫美夢。
岳中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到甲板上吹吹風、冷靜冷靜。他搞不懂自己干嘛來?受盡凌玄的冷嘲熱諷,到底是誰做錯事、愛錯人?應該是凌玄才對吧!
他難道還不夠寬宏、還不夠友善?岳中搖了搖頭,嘆一口氣。算了,或許莫天說的對,他真的對交朋友不是很在行……
另一聲嘆息輕輕悠悠地從船尾傳來,岳中轉頭望去,卻是凌玄。
原來岳中一出去,凌素玄突然也覺得沒勁了。那幾幕歡樂的畫面是故意演給岳中看的,主要觀眾不在,戲也沒興致再演下去。凌素玄心中糾結的郁悶一時間全涌上來,讓她連呼吸都感到不順,趕緊出來透透氣。
河面上點點船燈漁火,還有陣陣清風,凌素玄獨立船尾,酒醒了不少。酒酣耳熱後吹著清風,更覺寒涼清冷、心有所感。她摩挲著雙臂,娓娓吟出一闋蘇軾的詞︰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大風忽起,船身顛簸了一下,凌素玄失去了平衡,往後一倒,眼看就要掉進水中。
「小心!」岳中及時過來扶住,一陣異樣的感覺掠過他的心。這個年輕人實在太輕了!
凌素玄轉頭一看是岳中,冷笑道︰「現在才接住我?太遲了!」她搖搖晃晃地超身走進船篷,留下岳中一個人在船尾,逐字推敲琢磨最後一句話,卻還是滿臉的疑惑與不解。
第五章
初一夜,天無月,風聲蕭瑟。
三更時,一個婢女裝束的女子走出岳府書房,懷里揣著一包東西,連燭台或燈籠都沒有帶,身形輕飄無聲,看起來頗為詭異。
「是誰?站住!半夜三更在這里做什麼?」
輪更的家僕低聲喝住可疑的婢女。
「奴婢是二房里的人,受少爺吩咐來取書過去。少爺跟梅夫人打賭,急著要呢!」婢女低著頭輕聲說道。
家僕不疑有他,放了行。
這名神秘的婢女于是消失在回廊之間,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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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素玄把自己埋在留月軒里三天兩夜不見天日,專心在讀一本書,只有吃小雀兒帶回來的一些干果填肚子,實在有點頭昏眼花。終于在第四天五更時分,爬出留月軒的狗洞,什麼莫天、岳中、梅姬狗屁倒灶的事全都一古腦兒拋在一邊,先祭自己餓壞的五髒廟再說。
天色尚未大明,霜露頗重,路上只有兩三個行人,開始營業的食店不多,凌素玄連走路的力氣都剩不了多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進一家酒肆,里頭的酒客也散得差不多,只剩下像她這樣天明起來趕路或是經商的人。
凌素玄隨便點了粥,小二招呼得十分周到,先送上洗臉水,再送上醒神茶,熱呼呼的粥品接著上桌,她原本混沌的精神為之一振,晞哩呼嚕把一大碗粥下了肚。
「咦?」她眼角瞥見一個人影偷偷模模,正要溜出店,她也顧不得放下碗公,往懷里亂掏一把,隨便掏個東西就往那人一丟,正中後腦勺!
「哎呀!」那人慘叫一聲,蹲在台階上抱著腦袋,「玄弟,沒這麼大的冤仇要這樣害我吧?」那人卻是莫天!
凌素玄自顧自的喝湯,撇過臉不答腔。
莫天干笑兩聲,撿起丟中他的東西一看,是一瓶藥酒。「隨身帶藥?有進步!」
凌素玄搶過藥酒,心中暗怪自己粗心,怎麼把岳中送的東西亂丟?好歹這也是「夫婿」第一次送自己的禮物,隨身帶著它就是因為重視,怎麼可以為了攔住莫天就這麼不小心?
莫天模模鼻子,玄弟的表情看起來莫測高深,他自己心里的感覺也還混亂不清,這時候遇到玄弟無疑是雪上加霜。
「干嘛不聲不響的溜走?」凌素玄又叫了一籠包子,遞給莫天一個,「做了虧心事?」
莫天臉紅了紅,好在清晨的光線不明,凌玄大部分的注意力又放在食物上,大大減輕了他的尷尬。
「在躲我?」凌素玄劈頭就來這麼一句。
莫天整個人僵了僵。明明時常顯露出呆氣的人,怎麼會這麼敏銳又犀利?
「呃……沒有……」莫天吞吞吐吐地回答。
「真的?」凌素玄壓根兒不信。
「假的。」莫天想想,還是干脆地承認了。
「我就知道,」
「不問我為什麼?」
「不想知道,無所謂。」凌素玄把一顆包子整個塞進嘴巴,以示自己封嘴。
凌素玄表面上一副無所謂、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塞包子的動作其實已經泄露出她心里的秘密。
平時一遇到莫天,總是他黏、她逃、她避、他追,也許在無形中她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所以剛才一發現莫天想逃走的背影,她不無驚詫,才會想也沒想的丟出那瓶藥。但她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些微妙的心理變化。
「我真討厭你的無所謂!」凌素玄的表情沒來由地惹莫天光火,「每當你一表現出這種『勉強』的無所謂,我就忍不住想讓你承認自己『有所謂』!」
「勉強?我哪里有勉強?」凌素玄的聲音雖然模糊不清,但是莫天還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感覺你好像在害怕什麼,怕別人接近你、怕去接近別人,把自己圍在一個小天地里嚴禁別人打擾,除非是真的很惹你興趣的事情,才願意跨出去;但是只要一達到目的,又會縮回去安全的地方……總之像只蝸牛一樣,沒有人知道你殼里頭一圈一圈轉的是什麼想法。」莫天一邊思索,一邊道出自己心中的感覺,這些感覺以往在他心里也是飄忽難明的,直到現在透過言語的表達才形成具體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