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兀自瞄向左前方的噴水池,攤平掌心直朝她撩動指頭。
她咕噥著邊掏出一疊紙鈔放進他掌中,心疼如絞的看著白花花的鈔票消失在對方的口袋里。
羅蕾萊有些傻眼,「啊,大哥,你都不用數看看嗎?」拜托,她剛剛交了將近兩百英鎊的「贓款」耶!
「我從不干賠本生意。」男人挑起眉,「後悔趁現在,最後機會喔。」
「放心,打從跟你接洽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心理準備,不過你最好別耍我。」
「跟黑市打交道的代價絕對遠遠超出你的想象,你確定做足了心理準備?」男人意味深長地拋給她一記警告的目光。
羅蕾萊聳了聳縴肩,自我解嘲道︰「這就是沒有包袱的好處,不必擔心誰會因我而受傷,而我的存在與否……」
她超平常年齡的灑月兌意外引出男人爽朗的笑意,「怎麼,你該不會連個愛人都沒有吧?」
心跳速度驟然失序,她慌得支支吾吾,「關、關你屁事啊。」
「要不要我幫你介紹一個?」男人煞有介事地道︰「不收費,純粹幫忙,保證條件極優。」
羅蕾萊窘惱得暈紅了雙頰,「不、不必了,我可沒饑渴到需要一個人口販子來幫我介紹男人!」
「人口販子?」男人反復玩味著這個稱呼,目光略微迷茫,唇畔隱約牽起嘲弄的淡淡笑紋。「好久沒有听見有人這樣喊我了,這樣喊過我的人,你是第二個。」
他陷入回憶的低語羅蕾萊沒有听清楚,她一臉狐疑地問︰「你說什麼?」
男人劍眉回神,從散亂成片段的記憶抽離,淡淡地回睨著她,半是戲譫半是認真地問道︰「你有雙胞胎姐妹嗎?我一向對雙胞胎特別優待。」
「神經病。」羅蕾萊直接贈送他一記白眼。
男人不怒反笑,扯整著窄身夾克站直偉岸的身軀。「明晚八點,在第二街區的基頓酒吧後巷踫頭,希望你不會臨陣退縮,我可不想亂坑同胞的錢。」
「放心,我也不會給你坑錢的機會。」羅蕾萊輕哼,攬起背包便掉頭離開。
她的心思只放在明晚的計劃上,並未注意到幾尺之外楓樹下的一道隱晦卻不容忽略的頎長身影。
英倫式的下午,咕咕咕,喋喋不休的胖鴿親昵黏人,徘徊在長凳邊緣來回啄食,再度坐下的男人蹺起長腿,捺著性子等待對方踱近。
「我是看在雪萊的份上才決定出手幫忙。」
由遠處踱近的頤拔人影散漫的落坐,任由胖鴿啄著他的衣褲以及夾在指間的楓紅書簽。
「如果可以,我也不願意讓誰來幫我這個忙。」垂睨書簽上娟秀的中文字跡,有著粗繭的指月復來回撫著每個字句,眸中有著淡淡的溫暖。
「站在核心地位的感覺如何?」男人打趣問道。
「空虛。」
「得到家庭信任的感覺?」
「空虛。」拜倫近乎痴迷似的凝視著書簽。
「擅自把屬于羅蘭的重要物品轉贈給一個小女孩,下場應該挺慘的吧?」
「不過是一點不痛不癢的小懲戒,無妨。」
「既然當初決定利用她,現在這麼工于心計密布暗樁,又是為了什麼?」
「……逼她回頭。」一寸寸眯起的淺色眼珠像獸瞳鎖定了目標,炯炯懾人。
「她回頭之後又怎樣?」男人雖然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卻又挺想知道後續發展。
「從此以後,她再也無法背對著我往前走。」拜倫狂傲的俊容勾起深深的笑意。從一開始,劇本的編排便是操于他之手,後續的發展自然也是由他安排,絕不容許任何人月兌稿演出,絕不。
這麼說吧,女主角永遠不可能逃離得了男主角的手掌心,無論這是一部電影或者是一本小說,更何況,她也從來不曾離開過他的掌控中。
眼前這幢專供留學生承租的公寓十分陽春,維多利亞風格的建築勉強淡化了縈繞不散的淒清氛圍,仿佛幾縷英倫幽魂正徘徊在各個樓層,渴望一個歸宿,不停喃喃低訴。
藍莓色調的寢被上,昨晚失眠整夜的羅蕾萊正黑著眼圈恍惚地思考,對突來的閑適顯得茫然無所適從。
因為毫無預期的失蹤,無法如期畢業的她,在留級的一年里,耗盡力氣掙了個公費留學的肥缺,這兩年來的生活,緊湊得像是在火盆上跳舞,完全無暇思考其他。
轉頭望向靜躺在身畔的古舊琴盒,直到現在她仍有些難以相信,這把不起眼的提琴,竟然藏著足以顛覆古典樂界和制琴界的重大奧秘。
要說沒有貪念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當無私偉人的那塊料,來到英國之後,想暗掘出老怪物夢寐以求的寶藏的念頭益發熾烈。
但接下來可就麻煩了,她模遍了整把琴,苦尋不出線索何在,到最後,她只能耗費心神與資金,請專業人士將加裝夜視針孔攝影機的采測線穿入琴心,終于在面板餃接處的最角落尋到一組古怪的數字編碼。
透過考古系的研究生輾轉遞交,請求實戰經驗豐富的老教授解開密碼之謎,層次越來越高,到最後,甚至驚動了已經退休的考古權威,顯然這組毫無邏輯可言的密碼已快逼瘋了這群專家。
面臨專家都必須舉旗投降的情況,她繼而將目標轉向龍蛇混雜的龐克族,再一路轉介嗑麻族,最後輾轉接觸到傳說中曾經叱 黑市的人口販子。對方聲稱,他熟識所謂的解碼天才,且這位解碼天才深諳任何國家的特殊密碼,她想,這也許就是最後的希望。
雖然解開密碼之謎不過是第一步,更棘手的事肯定還在後頭,反正她已經架築好豁命冒險的最壞打算。
只是……
不,沒有什麼只是、可是、但是,反正她不會再無端聯想起一個早該消失在記憶中的大爛人。
每當稍稍觸及那張深刻于心的俊美臉龐,她便像是所有碎布于身的陳年舊疾同時復發,潛意識脹痛難耐,胸口絞痛如割,仿佛某種難以遏止的悲傷虎視眈眈等著傾巢而出,真是去他的!
「Shit!」羅蕾萊頻頻暗咒。
瞥見腕表的時針已快要指向八點,抱頭揉額一再賴床的人兒倉促的翻身而起,迅速換上短裙和小背心,隨意上個簡單的淡妝。為了不讓眼拙的酒保或安全人員之類的人攔阻,她必須盡可能讓自己顯老。
拿起琴盒與貼身提包出門,坐上計程車,她試圖將那個盤旋心頭的可恨臉孔扔棄在公寓的床上,啟動頑強的意志力,執意扼殺不斷涌上秀眸,虛實交錯的高大身影。
羅蕾萊拋開那些痛苦的回憶,以備戰之姿來到基頓酒吧。咽不下對這種聲色場所的濃濃排斥感,她吸了幾口混濁的空氣,瞥了一眼俗艷的霓虹招牌,掉頭繞至酒吧後方的幽黑狹巷。
那家伙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渾球,什麼地方不選,干嘛偏要挑在冷僻的小巷!
一股濃臭的煙香縈繞如霧,撲面襲來,她下意識捂著鼻子,眯糊了焦距,由于看不清楚,眼看再往前一步,她便要撞上一堵牆,剎那,一個寬大的手掌像一張悉心的防護網,搶在她和牆壁撞上之前成功的攔阻。
霎時,被風吹亂劉海而的額頭嵌在剛硬的掌心中,熾烈的溫度煨醒了直讓煙味嗆得兩眼發暈的人兒。
呆呆的眨著縴睫,羅蕾萊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空無一人的小巷里怎可能無緣無故竄出一只寬厚的手掌幫她擋災?
她驀然旋身,想看清伸出援手的陌生人,孰料轉身過急,竟像只迷失方向的小獸,一頭撞進堅硬如鋼鑄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