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蕾?」
長發少女聞聲止步,驀然回身,那頭烏亮如子夜般漆黑的柔細青絲長至腰際,隨著她側身擺動,在光線的折射下,泛著一種屬于東方的神秘感。
只可惜,這頭極佳發絲的主人,面容似乎搶不過頂上這烏黑的秀發,勉勉強強可構得上清秀佳人的稱號。
細淡的眉,大小適中的一雙眼楮,讓她雙眸大方瞪人之余還算賞心悅目,小巧秀挺的鼻,至于嘴巴則差強人意,唇形過薄,並不是時下流行的豐盈翹唇。
綜觀而言,五官分開品評的話,各有各的優點,但湊在一張因長期貧血而偏白的臉上就顯得很……清秀,對,就是清秀,大抵除了這樣的形容詞,很難再尋求更為貼切的詞匯。
看清楚喚她的人後,她翻了個大白眼,「干嘛?特地來看你的夢中情人?」
「喂喂喂,妳是嫉妒還是羨慕啊?干嘛對我擺出一張吃壞肚子的臭臉?」發型前衛的挑染成金色的少年同樣肩背一只琴盒,迅速跳下階梯與她並立,調侃地斜睨著她。「說得那麼酸,結果自己還不是跑來了?」
「誰說我是來看她?」她拋去一記冷瞪,極瘦的骨架顯得背側的琴盒過大,像快壓垮了她。「我是來看看明天畢業演奏會的場地罷了,你以為我吃飽了撐著嗎?」
「是喔。我等會兒要和舞蹈科的一同去慶祝,妳要不要……」
「免了,你去泡你的妞,我要是有那個閑工夫,還不如回家練琴,不然就去多兼個差賺錢。」
「小蕾……」
「別用那種惡心巴拉的聲音喊我的小名!」
「羅蕾萊!」
霍地听見自己的全名,她冷不防地瞪大了眼,果然,附近的男學生們全如狼似虎地張大雙眼梭巡女神的蹤影,卻在瞄見是「這個羅蕾萊」後紛紛掉頭離開。
「別亂叫。」她連白眼都懶得翻了,干脆舉腳瞄準,朝那個故意的家伙踹去。
對,她活該倒霉!沒錯,同名同姓並非罪大惡極,也並不該死,只是,當妳是和全校為之瘋狂的完美女神同名同姓,那就是絕對可惡的該死到極點。
人家女神可是家世不凡的名門千金,而她不過是個打小無怙無恃,毫無家世可言的野女孩,不過,兩者在方正中學一樣出名。
噢,去他的!偏偏她所住的育幼院正好是由羅女神的父親資助創設,自小,她早習慣了自己的名字任人比較、取笑這等鳥事。
基因是不會騙人的,那方是天邊彩霞,這方是地泥上的小瓦礫,不過是剛好擁有同一個活在這世上的代號罷了。
再倒霉一點的是,人家是芭蕾舞壇璀璨的明日之星;而她,是音樂科的窮學生,還因為太常逃課打工,老是錯過團練的時間,進而順帶搞砸樂團首席的位子。
知道什麼是最吊詭、最教人費解的一點嗎?這繞口令般的名字,為什麼會這麼剛好又該死的撞在一塊兒!
米可笑嘻嘻的躲過她這記突襲,繼續跟上快步行進的她。
「小蕾,妳干嘛這麼排斥人家?怎麼說妳們也算是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啊。」
「白痴,兩個女生算什麼青梅竹馬。」羅蕾萊甩動長發,並未回頭,罵聲卻嘹亮,引來不少側目。
受側目是必然的,方正中學有兩個羅蕾萊,一個是與完美畫上等號,另一個則是與不良劣質品同等級,打架、逃課可說是家常便飯,通常旁人只會以一句「缺乏家庭溫暖」將她的壞脾氣加以合理化,但連豬頭都明白,根本是暗罵她沒家教。
她無所謂,家世好壞是不爭的事實,她也不是憤世嫉俗的那塊料。
「小蕾,人家蕾萊對妳推心置月復,妳何必老是……」
「煩死人了,她的親衛隊已經夠多,不需要再多加你一個,我也沒必要入她的教好嗎?你大可盡避去向誰宣揚她人有多nice、多美好,拜托請自動跳過我這個庸俗老百姓!」
不爽的吼完,順便贈送一記飛踢,羅蕾萊改快走為疾奔,奮勇的追上再兩秒就關上門的公交車。
極力平息著喘息,嫻熟地刷卡扣款,香汗淋灕的長發依然柔順的垂披肩後,等紊亂的呼吸逐漸平順後,她漫不經心地尋找哪兒還有空位。
有了,最後一排的雙人座是全車僅剩的空位。
羅蕾萊撥撥劉海,背好滑至肘臂的琴盒背帶,趁著紅燈的空檔迅速朝空位走去,邊分神瞥過窗外的風景邊瞄覷前方,驀地,她前進的雙足倉皇的止步。
雙眼冷不防地與一雙炯炯瞵視的淡色眼珠相對,目光無預警隔空糾纏,她秀氣的黛眉下意識地蹙起,放空的腦袋忽然像是被揪住最敏感的神經,警訊猝響。
好怪,為什麼她會對一個陌生人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佛曾經在哪兒見過他……在哪兒呢?
對了!這個男人也去欣賞了舞蹈科的畢業公演。
因為進場得早,那時閑得發慌的她,索性百無聊賴的打量起陸續進場的人,她還記得,這個高大且俊美的男人一副刻意低調模樣,選在開演前一刻慵懶的入席。
這個男人有股說不出的怪異,不是哪種神經不正常的那種怪,而是……該怎麼說呢,就是有種讓人覺得充滿無形壓力的逼迫感,令人窒息。
羅蕾萊猶豫著該不該再前進,對方則是一臉冷漠的回視著她,不知怎地,明明是面無表情,但她就是覺得他眸中充滿嘲弄之意。
忽然一個緊急煞車,縴瘦的身子猛地往前傾,她連忙滑下背上的琴盒,頂住座位借力站穩。
驀地,修長的五根手指探向琴盒,卷住背帶往後一扯。
羅蕾萊全然未預料到他會突來一舉,閃神之間沒來得及防備,只能傻傻的瞠目,任由重心驟失,狼狽的往前俯跌。
「喂──」她以為他是想對她惡作劇,火大地欲開罵,不意,俊美男人竟然傾身附在她耳邊,呢喃細語。
「听過海上女妖的故事嗎?」
耳力敏感的她直讓這聲低沉的嗓音震懾,雖然他刻意放輕了音調,仍是不減渾厚的磁性,像是八○年代復古唱片中流泄而出的迷人嗓音,口音帶著輕微的外國腔調,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年頭,隨便死都能死一堆ABC。
「你、你說什麼?」她驚愕的揚眉一瞪,不懂這家伙為什麼會無緣無故蹦出這一句,他該不會真是忘了吃藥就跑出來外頭亂晃的神經病吧?
「我在找一個叫作羅蕾萊的女孩,大概就是妳這個年紀,妳認識嗎?」對方削瘦的俊臉挪近幾分,神情似嘲謔,微帶邪氣。
般什麼鬼,這難道是最新流行的搭訕法?
她想也沒想便順口回道︰「這麼巧,我剛好就認識一個。」不止一個,還有兩個咧。
男人咧嘴微笑,可口得像蛋糕上的女乃油,公交車上因他的存在而使人產生一種彷佛身在幻境的美好錯覺。
可惜啊,這麼俊的男人,很可能是忘了吃藥的神經病。
「她在哪里?」
「喔?你不知道嗎?方才你看的那場表演,女主角就叫羅蕾萊……」
「我知道。」
「那你現在是在問爽的嗎?」怪胎,果然是神智不正常的家伙。
「問題是,妳的名字也叫作羅蕾萊。」線條剛毅的下巴因為臉上的笑意而舒展,但他鋒銳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第1章(2)
她聞言一愣,「你、你是誰?我不認識你。」所以,他是有預謀的搭上這輛公交車?
「妳不認識我,但是我知道妳。」笑容未止,更駭人的是,他僅僅是臉上帶笑,森冷的眉宇與眼楮卻陰冷得猶如十二月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