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嘆了口氣,又自嘲似的笑著說︰「這些日子找淙雖說是讓我心力交瘁,但至少讓我得到幾個知交好友。要不是十年前為了找淙,想到要動用民間的力量,我就不會找你們四大世家,更不會因此而得到你們這群朋友,也算是一種失中有得吧!」
南宮?輕扯了下唇角,「今晚要在這住下嗎?」
「不了!我必須趕回京城去,現在可不比從前了,說真的,這皇帝的位子可真不是人坐的,怪不得大哥死也不肯當皇上。」說到這個話題,他的神情放松了不少。
「那麼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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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琮之後,南宮菂又去城中巡視了家中產業,回到府中已是黃昏,喝了幾口下人送上的茶,他便信步走入落摧園。在南宮府的欲世園、晨往園、落摧園這三座園子中,落摧園的佔地最大,景致也最為怡人,里面的山水花草鳥禽都是取自天然。走在里面常令人有種如處世外仙境之感。他忙完公務後,常會到處走走,當是散散心。
他沿著引入溪水的清流一直向前,穿過重重楊柳陰,又走過一座玉砌石橋,一路上花香鳥語,流水叮咚。又繞過一個花籬,他看見前面一個圓形的門,門上一匾題著四個字「七夕誰同」。
這是到了七夕汀了嗎?南宮?立在門邊,疑惑自己為何越走越想到這兒來,每次總會走著走著就不由自主地走到這里來。到底笪奴——即是七夕汀的主人——有什麼吸引他的,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親近她?
此時,里面傳來聲聲清脆的鈴音,他心一動,想起了七年前剛入府的笪奴。
第一次見到笪奴,南宮?的全部精神就被她吸引住了。
她穿著一身水綠色的衣裙,立于眾多紫紫紅紅中是那麼的顯眼。特別是她身上的那些青色雲鈴,隨著她輕移蓮步,輕輕地蕩出一聲聲的天籟之音。那聲音似乎有特殊的魔力,能夠讓人全神貫注地去隨它而動。
當時她是一個生意伙伴送給他生辰禮物的十二個女子其中之一。據說她是一個歌舞妓,但她實在不像風塵女子。同來的別的女子不是興高采烈地環視著南宮家的裝潢,就是一個勁地向南宮菂猛拋媚眼。只有她,始終一副事不關己的旁觀者姿態。
她吸引了他的注意,成功地讓他留下她,成為南宮府的七夫人,一個妾。
如今,也已過了七年了,經過了七年的相處,他也知道了她的為人,知道她的甘于平淡。她永遠也不會爭寵,更不會恃寵而驕。她好像天生不是做姬妾的料,但她卻是他的妾,他最在意的一個女人。
那脆脆的鈴聲隔著圍牆一聲聲地往他耳里送。南宮?深吸口氣,終于走入了七夕汀中。夕陽的余輝為七夕汀的千百竿翠竹鍍上一身金衣。在那微微晃動的竹葉下,笪奴一身青綠色的衣裙,臉上帶著淡得幾不可見的笑容,神情極為祥和。她的青蔥玉指輕輕撫著翠竹的枝節,眼中有種顯而易見的滿足和欣賞,清風拂來,竹葉的沙沙聲伴著她身上的玉鈴聲,極為悅耳動听。
她看到他,眼中沒有絲毫的波動,既不喜也不驚,只是有一貫的清淡神色,身邊的丫環向他請安。
她走上前,向南宮?屈身一福,「爺安好!」
南宮菂淡淡地點點頭,「你看起來很怡然自得!不用問就知道你在這里過得不錯。」
笪奴垂首,「托爺的福!」
「知道嗎?」南宮?盯著她低垂的頭,「這些年來,在這府中的女子們大都會做出許多來事讓我注意她們、寵愛她們,只有你像空氣一樣,自進府那天之後,就從未主動露過臉,要是我不來,恐怕這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你吧!」
「回爺的話,笪奴不知。爺何時想見笪奴,讓人傳令,笪奴定當遵命前去見爺,實在不敢有勞爺親往。」笪奴的聲音毫無起伏。
南宮菂挑眉,早已習慣了她與眾不同的想法。只是她這樣子根本不像一個會爭寵的小妾,更像一個惟命是從的奴僕。說不定在她心中,她更願意做他的僕從而非妾室。
一拂袖,他走進房里。她忙帶著眾奴婢跟進去。
南宮菂靠在椅子里,看她親自端盆倒水擰毛巾、點炭爐、架壺燙酒。她的袖子卷了起來,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戴著那雙迷人心肺的玉鈴鐺,不知怎的,一樣是端水煮酒,她做來卻總有種特別優雅清嫻的味道,每個動作都宛如流水行雲般,讓人覺得特別的舒服。
雖知她在進府之前是個歌舞妓,但他總覺得她實在不像風塵女子。
其實要真論起來,他也說不出笪奴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她沒有風塵中的脂粉味,也沒有世外仙姝的清靈感。舉手投足間沒有大家閨秀的高貴典雅,也不像小家碧玉的羞澀素妍。以他閱人無數的眼光都看不出她的底細,也夠見她的聰明和深沉了。
有時他也會猜想她是否也曾有一段無人知曉的過去,只是她不說,他便也不問,有些事情,說開了反而不如不知得好。
接過她遞上前的毛巾,擦了把臉,他吩咐道︰「今晚我就在這吃了。」
「是。」笪奴起身低聲地向僕人交代菜色。
飯菜很快就上了一桌,兩人相偎而坐。與笪奴一起吃飯,總是特別的安靜,他不開口,她也絕不會開口。只偶爾她會為南宮菂斟酒夾菜。他是極享受這種詳和寧靜的,要是和別的女子同桌,她們肯定會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這種時候,笪奴的無言與沉默便成了一種難得的珍貴,那是屬于家的溫暖。
飯後,笪奴為南宮?彈了一首《醉清鈴》。
「青山如黛花鳥語,佳人似水顏如玉。翠竹節節入雲天,脆鈴聲聲傳九霄。美人仙貌君子逑,君子之才妾身慕。願奴生來花月容,傾國傾城傾君心。願君憐惜儂心情,戀容戀美戀妾身。君既逑妾,君當知奴意。奴之心如月,皎潔為君郎,奴之心如鈴,聲聲為君響。月入水浸波,君醉否?」
這是一曲青樓歌,但由笪奴唱來,卻別有一番風味,讓他百听不厭。玉鈴聲聲,君醉否?醉了醉了,他早就醉了,醉在她的鈴聲中、她的歌中、她的夢中、她的明眸里。
南宮?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看著她縴手柔荑輕輕撫過琴弦,流瀉出幽柔婉轉的弦音;看著她輕啟櫻唇貝齒現,伴著腕上鈴鐺的清悅之音,聲音宛如玉盤珠落般清脆。那是怎樣的清越剔透,又是怎樣的清淡冷冽,又是怎樣的清醇醉人?
那琴音歌聲中有平淡、有纏綿哀淒、有悲怨動人,如泣如訴動人心魄、迷人心魂、令人心醉。而他的心就隨著她律動……他正覺微醺之際,琴聲卻在這時乍然而止。
他心一跳,看向笪奴。
笪奴起身向他福了一禮,「爺,琴弦斷了,打攪爺的雅興,笪奴心中有愧。」
「哦,那就算了,你給我跳支舞吧。」
「是。」
笪奴福身,一陣輕風吹來,她的衣袂裙帶輕輕晃動,在清心悅耳的鈴聲中,她就像一個仙子般走到他面前,為他翩翩起舞。隨著她的一搖一擺,一揮一旋,鈴聲輕輕瀉出,一股屬于女人的香味也幽幽飄蕩,南宮菂直直地盯著她,好像置身于百花爭妍的春天,周身蜂飛蝶繞。而她舞在花草中,一雙眼楮如星星般深邃閃亮,深深地蠱惑著他。讓他整個人、整顆心不能自拔地陷在里面,陷在那夢幻般的鈴聲中、陷在那縹緲的幽悠馨香中、陷在那如星般明亮美麗的眸子中,一直地沉淪、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