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同于周遭的喧鬧,沙場正中心的包圍圈里,卻格外的寧靜……死寂。
朱麗華被血污模糊的眼楮,死魚一般的瞪視著傲立于面前的騎士,她狼狽的喘息更是映襯出了對方的從容不迫和泰然自若。仿佛被輸于對方這個認知刺激到,一聲原始而野蠻的怒吼由她嗓子深出發出,如雷似的震撼了周圍兵將們的耳膜︰「曲洛冰!你也太毒了……竟然假裝糧草被毀,一副潰逃的樣子引我們出兵!還埋伏了那麼多弓箭手,射殺我手下千余人,這簡直是小人行徑!你難道不懂得戰爭的偉大嗎?!」
一身軟銀甲穩坐在披掛樸素而高雅的白色戰馬上的女將聞言,冷艷而稜角分明的容顏上華開一抹略帶諷刺與遺憾的淡笑,剎那間柔和開了充斥著肅殺之氣的堅毅線條,不含抑揚頓措的冷冷回答道︰「朱將軍,兵不厭詐,您帶兵多年,有心叛亂卻無心多研究些兵法嗎?」
「乳臭未干的小丫頭也配和本將軍談兵法二字?!老子點兵的時候,你怕是還沒有斷女乃呢!」粗喘了兩口氣,朱麗華握緊手中的長槍,因憤慨而起的抖動,連帶著槍上的金絲穗也晃了起來,在烈日的照耀下,燦爛得令人有奢侈的感覺。
緩緩掃了一眼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對手,曲洛冰輕輕抬手,阻止耐不住性子想要沖上去和對方拼殺的手下,不慍不火的接口道︰「朱將軍所言極是,直不過,既然閣下早就比本將精通忠君愛國之道,卻為什麼要伙同三王爺作亂篡權,害我西梁國全民于水火呢?」
「你懂什麼?!天下無主,有能者得之!我看三王爺勤政愛民,善用人才,文韜武略哪個不比當今那二十出頭的皇帝厲害?!如果由三王爺執掌天下,才是我西梁全民之福,社稷之幸!」心虛的加重語氣,朱麗華本來直視著曲洛冰的目光不自然的移開了些。
垂首淺淺一笑,幾縷激烈打斗後而松散的烏絲由精致的銀盔下逸出,散落在曲洛冰窄削的肩上,為她的勃勃英姿又添進了三分儒將的溫雅︰「勤政愛民?為什麼叛亂的旗幟下招不到半隊勇婦?善用人才?為什麼閣下識不破本將小小的計謀?好一個文韜武略的三王爺,空有千秋大業的黃粱夢,可惜卻只是個志大才疏的逆賊!」
「你——嘴上逞什麼英雄,來問問本將軍的寶劍同不同意!」惱羞成怒的將金槍甩給欲言又止的手下,朱麗華拔出腰間那嵌了過多寶石而顯得庸俗的配劍,用力夾住馬月復,向傲然立于不遠處,靜若止水的曲洛冰沖了過來!
眯起眸子剛听完手下的匯報,曲洛冰回頭,漠然的盯著越來越近的劍峰,在朱麗華露出驕橫的冷笑時,行雲流水般抽出腰間樸實無華的利劍,挽手一個劍勢,兒戲般輕松巧妙的格擋開對方勢如破竹的攻擊!看也不看朱麗華那驚怒交加的表情,曲洛冰催馬,從容的退到了盾兵的後方,一直注視著她的進退的副官見狀,配合默契的揚手示意,立刻就有前後列了三排的弓箭手整齊的出現在盾兵的背後,個個手持盡孥,弓滿如月,箭在弦頭!
「你!不戰而逃!曲洛冰,你個懦婦!是女人就出來!和我拼死一搏!」面對眼前的陣仗,忍不住膽寒的瑟索了一下,朱麗華歇嘶底律的大叫道,卻只得到對方古井不波的冷淡回答︰「朱將軍,請你看看周圍吧。你的軍隊還剩下的已經不到最初的一成了。」
只見諾大的沙場不知何時早就平靜了下來,橫尸遍野,流血飄櫓的,大多都是朱麗華的兵士。偶爾有幾聲微弱的兵戈擊打聲,回蕩在過分死寂的戰地上,也顯得縹緲而不可聞了……
大勢已去……
這個念頭一升起在朱麗華心頭,好不容易膨脹起來的戰意,立刻消失無蹤了。顫抖著瞪向對方那張平靜的宛如玉雕的面容,前者發出野獸將死般的哀嘆︰「罷、罷!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朱將軍……」猛地,曲洛冰出聲打斷了年長者的悲嘶,如冰的雙眸閃過一絲遺憾和無奈︰「投降吧。本將……可以保你的下屬無事。」
「哼!你根本就是那個刻薄皇帝的走狗!我們才不會相信你的鬼話!士可殺不可辱!你要動手就痛快點吧!」想也不想的嗤之以鼻,朱麗華根本沒有去體諒手下人惶恐乞求的目光,自顧自的答道!因她的強硬態度而逸開一抹嘆息後,曲洛冰的目光重新凍起來,冷艷的容顏褪去最後的不忍,抬起仿若千斤的手臂,重重的揮下!
就在士兵們得到訊號馬上要萬箭起發之跡,突然!一聲男子低沉的尖叫響徹雲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讓曲洛冰劃下來的手臂滯了一滯!抓住這個瞬息,朱麗華猛打騎下戰馬,帶著僅剩的手下們,向後方撤去!
「將軍!」發現敵人要逃,曲洛冰的右副將,一個急躁的矯健少女躍馬而前,做勢要請命率兵追去!
「窮寇莫追,我們先撤吧。」略一思索,曲洛冰搖頭,輕輕打馬,緩緩向後方退去。
「為什麼!那頭死‘豬’已經被我們打得沒了爪牙,此時不追上去一網打盡,留著她們做什麼?!」被駁回的少女不服,卻又叫略顯老練的左副將抓住,動彈不得,只好以一雙仿佛有火焰在其中跳躍的明眸,死命的瞪向上司沉穩如山的背影。
「……」嘆了一口氣,曲洛冰抬手揉了揉因疲憊而皺起的眉心,淡然的解釋道︰「再追過去就是車硫國的疆界了。她敢往鄰國方向逃,證明多少已經和對方有了勾結。雖然車硫國明顯與三王爺暗通款曲,可事情既然還沒有捅破,我們便只能忍下……朱麗華率的是逆賊,是叛君,我們可沒有那麼自由!要記住,只要你的軍旗上一朝繡得是西梁的國滕,你一朝就代表著西梁國的顏面!進退……都要多想兩遍。」
一口氣說完了這麼多,曲洛冰本就寡言的個性令她選擇了沉默,不再多看右副將一眼,漠然的勒馬,目光復雜的望著不遠處消失的黑點,纂緊拳頭!指甲刺進掌心的老繭里,說不上痛,卻令心里怎麼也靜不下來……
「屬下……明白了。」汗顏的垂下頭,剛剛還飛揚跋扈的少女,此時老實的像只被當場抓住偷腥的貓一般,囁嚅著馭馬,乖乖的跟在了曲洛冰的身後。面對著亦師亦友,恩威並重的上司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尷尬的氣氛在曲洛冰不以為然的寬容一笑間化解了,暗自輸了一口氣,左副將催馬指揮著部隊後撤,在她帶領下,西梁國的女兵們井然有序的開始了行軍。
「唉呀——打完了仗也好,總算可以回國都了,我那幾個小情郎,估計早就想得望眼欲穿了!上次還拖特使梢來了繡好得絲巾呢!我告訴他沙場上用不著那些東西他也不信!再不回去看看他,我的宅子里就要水漫金山了!」故作輕松的伸了個懶腰,右副將不改年輕人脾性的壞笑了笑,轉頭揚聲對後面忙碌著的左副將喝道︰「說起來,我們家那幾個男人還是不比你府上的風雅!我說蘇琳啊,趁著現在沒事,你把你那個多情的花魁寄來的情詩給我們念一念如何?!」
「將軍……」苦著一張臉,蘇琳無可奈何的對含笑不語的曲洛冰求饒道︰「您趕快找點事給雨梅吧!要不然,她那張嘴里還不知道要蹦出什麼尷尬的東西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