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了大兮的奸細,可汗吩咐押過去。」
兩人匆匆趕回來,娉蘭回帳內換了干淨的衣衫出來,看見草場上人聲鼎沸,向人群之中走去。
兩個人被押在高台上,低著頭,衣衫襤褸,頭發凌亂,渾身血跡斑斑地跪綁在台上。
娉蘭隔著人群看見台上的情景,心卻莫名地跳了起來,這兩個人為什麼讓她有一種恐懼的心跳?什麼地方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讓她熟悉。
她撥開人群一直擠到最前面,台上的人其中一個微微抬了抬頭,很快又低了下去,娉蘭的頭卻轟一聲幾乎要炸開,耳邊的喧嘩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靜,死樣的寂靜。
那台子上的一對人,是孤坦和清月。
他們怎麼可能是大兮的奸細?這中間一定弄錯了。娉蘭跳起來就要沖上去,手腕一緊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另一只健碩的手臂從她的腰間穿過,耳邊傳來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低沉聲音︰「別動!」
「他們不是奸細!」娉蘭的聲音過大,引起了周圍人的注視。
風彥手臂暗暗用力,幾乎耳語道︰「由我來想辦法,你不要急。」
娉蘭抬頭看見,遠遠的人群散開,風陽可汗和風啟大王子正在眾人的簇擁下向這邊走來。
「你會害了他們的。」
娉蘭被風彥半抱半拖出人群,遠遠地看見寒烈奔了過來。
「什麼事?」風彥松開娉蘭,左手依舊緊緊握住她的手。
寒烈一頭汗正欲說話,轉眼看見娉蘭也立在一旁,張大了嘴愣在那里,半天沒有說一個字。
「你說吧!」風彥沉聲道,「是不是關于那兩個奸細的事?」
「對,我懷疑咱們內部有奸細!」寒烈遲疑地回答,眼光從頭到尾沒有離開娉蘭,娉蘭的心卻全部在那高高的台上,淚水迷住了雙眼。
「好!」風彥薄薄的嘴角斜著,狹長的鳳眼危險地眯在一起,手上的筋一根根地暴起,寒烈低聲道︰「都是我的失職,已讓臨風去查了,一定不會放過他!」
「好!」風彥冷笑。
「哪!」寒烈遲疑道,「那兩個大兮的奸細該怎麼辦?」
「我們不要管了!」風彥咬牙道。
「什麼?」寒烈以為自己听錯了。
「不要管!」
這次不僅寒烈听到了,連全神注視高台的娉蘭也听到了,她猛地轉過頭來,眼中的淚水太多,以至風彥看起來如此的陌生。
「你去吧!」風彥不去看娉蘭的臉色,向寒烈擺了擺手,等他走遠了,才握著娉蘭的手向前走。
娉蘭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絕望地望著他,淚水一滴滴地墜落,帶著一股決然的淒美,她伸手用力的向風彥臉上抽去。
手很快再次被捉住,風彥皺著眉道︰「跟我走!等我告訴你!」說著不由分說強行將她拖到自己的帳中。
帳中有兩個侍女在灑掃,猛地看見自己的王子拖著一個姑娘進來,忙低著頭退了出去。
「放開我!」娉蘭用力地掙月兌。
風彥在帳內來回地踱步,娉蘭沒有見過他如此鄭重的神色,焦急地問︰「你是六王子,你如果說他們無罪,別人是不敢說什麼的。」
「你不懂!」風彥如劍的長眉緊緊鎖在一起,「他們正想我出面說話,我這時不能動。」
「不能動?」娉蘭上前握住他的手,凝視著他的雙眼說︰「風彥,咱們帶著月姨他們一起走吧,回到狼山去,那里咱們可以一切重新開始,難道你不記得你的這條命是月姨幾乎用命換回來的嗎?」娉蘭仰著臉,烏黑的雙眼里充滿希冀。
風彥沉默不語,良久輕輕推開她說︰「我不會救他們的,他們是大兮的奸細,誰也救不了他們。」
「你?」娉蘭喘不過氣來,她再次撲過去,握住他的手,「我不信,你連他們也不認得了,把你的手攤開我看看。」
風彥用力地縮回手緊緊握在一起,冷笑道︰「我說過不認得就是不認得,我也不會救他,勸你最好也不要亂去救他們,你幫不了他們,反而有可能害了他們。」
眼前的一個世界轟然塌陷,以前的種種都算是斗氣,此時的才是真實的一切,傳說中有一種狼是白眼的,長大後會把自己的母親吃掉。她現在注視的就是這樣,夜深人靜時為他的冷漠想了千百個理由,現在卻都被推翻。
一種痛從心底深處升起,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竟真的不再是那個站在狼山上沖她笑的風彥了,他已是天熾高高在上的六王子,他現在處處都要為自己的利益去考慮。
「哼!」娉蘭的臉蒼白如紙,「你就在這里做你那高高在上的六王子吧,我會去可汗面前說清楚,月姨他們是無辜的。」
「站住!」風彥怒喝,「他們等的就是你送上門去,你如果想他們兩個人死得快些,你現在就去。」
娉蘭停下來,臉上雖然還是決絕的表情,眼眸深處一抹無助已浸滿。只是倔強地不肯低頭。
「你?」看見她如此的神情,風彥的語氣軟了下來︰「你不要這樣沖動,大汗還會去查清楚的,你只要等著消息就行了,能幫著說話的時候,我一定會盡全力的。」他走過來,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頭,但隨即顫了一下,手很快收了回去。
娉蘭久久不動,不知道是不是該听他的,良久,忽然抬起頭來,臉上一掃剛才的陰霾,嘴角展開一線笑意,如初春之時那破冰的一絲暖意,「多謝六王子,那月姨他們就全靠你了。」眼眸深處卻一片冰冷。
她笑顏如花,冰冷艷麗,風彥如同听見雪落的聲音,他努力不讓自己有上前撫模的沖動,淡淡道︰「這樣就對了。」
夜晚,草原上的風變得冷了起來。
青草在她腳下溫柔地俯倒,裙袂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帶著寒意的風吹動腰間銀制的環佩,發出細碎的丁冬之聲,月光下霧氣在草場之上漫起,一切看起來那樣的不真實。
山坡之上,淨灰色的夜暮下,月光輕薄得如同一個剪影,風啟靜靜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後一匹神俊的馬正緩緩地用頭觸著他的肩頭。
「你沒有騎馬?」風啟微笑著迎上來,「傷好些沒有?」
娉蘭沒有回答,手指拂過馬背,月光下笑容像百合般清麗,「要想學得更好,咱們需要共騎一匹。」
風啟的喉頭一陣陣地發緊,手心里一片汗浸。
娉蘭一個漂亮的翻身,坐上馬背,俯身伸手向風啟,「大王子!」
手指如此的縴細,如同冬日里那細碎的梅朵,在手心里冰冷而滑膩,風啟的心如被初春的風吹過,帶著一絲甜甜的香氣。
「大王子,芳甸草場真美!」娉蘭的長發在風啟的面頰上輕輕地掃過。
風啟的心早已飄到九霄雲外,哪里還顧及到草場美不美,這個姑娘雖不如楚楚那樣艷麗,但別有一種嬌小可愛在里面。
「莫姑娘是哪人?」
是哪里人?娉蘭幽幽嘆氣︰「在普蘭城外。我沒有親人,父母早早就死了,是草場上的人輪流把我養大的。」
「原來,你命這樣苦。」風啟大著膽子把手放在她的肩頭上,她的背微微僵了僵卻沒有反抗。
「我一直感激那些撫養過我的人。」娉蘭讓馬停了下來,忽然轉頭盯著風啟的眼楮說︰「大王子,你願意幫我嗎?」
「當然!」風啟挺直了脊背。
「我的養父母被人抓了,你能救他們出來嗎?」
「這有什麼難!」
「真的?」娉蘭欣喜地問,月光下她的眉目如水樣靈動。
第五章砌成此恨無重數(2)
風啟自幼體弱多病,而天熾人又體格強壯,所以他自小被人嘲笑,尤其是在楚楚公主的面前,那個被慣壞的公主美麗潑辣,大家都捧著她,她唯獨對瘦弱的風啟看不上眼,常常以他的身體為由來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