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
在她來不及抗議前,他雙手一劃,便留下邪氣的笑容——消失去了。
「喂!喂!話說清楚再走!」
任憑她再怎麼焦急地對著空氣喊叫,這空蕩的屋子仍然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怎麼這樣?!
那家伙說什麼來著?三不五時會來逛逛,偶爾還會睡在她床上?老天!怎麼一個最享受孤獨的人,會招惹上這麼糾纏人而不可理喻的家伙?
唉,遇上他,真是她的災禍。她的隱私蕩然無存,她的好性子消磨殆盡;甚至,連最不愛說話的個性,也因為他的蠻橫無理而完全轉了性子。她這兩天采似乎說了這二十年來最多的話。
到底這才是她的本性,還是他改變了她呢?唉,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第四章
忘掉谷夢堯最好的方法便是畫畫。
只要沒課,她都盡量跑到學校的畫室里作畫。一來趕出參賽的作品,二來嘛……她真怕只要一回到家,便真的看見谷夢堯在她房間里閑晃。現在,她的住處反而變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唉,誰能料到她竟然踫上了個……神仙!不過,可不是什麼好事,誰知道他是哪一種神仙,還可以跑到現代來找她,擾亂她的生活。
像這事,她壓根兒沒讓沈秋玫知道,免得她又神經質地亂擔心。不過,她對谷夢堯沒好感,沈秋玫倒是很清楚地感受到,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對她表示困惑,這麼帥氣又才氣縱橫的老師,她到底不滿些什麼。
其實,她哪是對他不滿,她只是……有點怕他而已。天知道,哪一天他又心血來潮時,他會怎麼整治她?
他呀,怪胎一個,就星座血型來判斷,他大概是AB型雙子座的。如果有人說女人善變,那麼他一定比女人更善變,完全抓不準他心里在想什麼。
唉,老說了不想他,偏偏又想起他,真是自尋苦惱啊。還是畫畫吧。
罷一踏進這間時常空著的畫室,她才發覺這教室早已有人了,她不喜歡她作畫時還有其他「閑雜人等」,只是還未待她退出去,那人已發現她了。
「唉,是凌襄鈺啊。」說話的是她的同班同學——沈彥廷。他和她同是這次全省美展的推薦人選。
她尷尬地笑了笑。她一向獨來獨往,很少有與班上同學單獨照面的機會,對沈彥廷,她只知道他擅長山水書,其余的她則是一概不知了。
瞧他一臉憨厚地對她微笑,她倒不好掉頭離去,她只是不擅與人交往,但可不是孤傲得不可理喻。對好顏以待的人,她向來客氣以對。
「好巧,你也在這兒。」她不自覺地走進教室。
沈彥廷敦厚端正的臉上仍掛滿和煦的笑容,這男生好像挺愛笑的。
他搔了搔頭,說︰「是啊,還不是為了全省美展的事,我現在正一個頭兩個大呢。」
她走近他桌前,端詳長桌上的大幅宣紙,他已用鉛筆略略勾勒出籃圖。
「不錯呀。構圖奇巧,氣勢壯盛,你這畫叫什麼?」
「幽山漁隱。」他有點羞赧地說。
她仔細觀者了一全.才在一處蘆草叢聚的岸邊看到一艘漁船。
「喔——找到了,在這兒,你隱居的那個漁夫。」她指著那漁船,語氣中充滿了尋到寶藏的快樂。
「哈,猜對了。你眼力真好。」
她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來,好奇地問他︰「你為什麼想要畫這個主題?你的畫並不復佔,不像古老國畫里的山水,這是自己想像的,還是實際的景致?」
沈彥廷的眼中泛滿神往之情。「這畫——是我的家。」
「你家?」她詫異地說。
「是啊。我來自台東的鄉下,我家在群山的腳下,爸爸是捕魚的,所以每當爸爸又要出海時,我的腦中便早現出這一幅景象,雖然我家離港口甚遠,但我總覺得我父親好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漁夫。十年前,他葬生在碧藍的大海,這幅腦誨中的山居畫圖便時時出現;我一直想把它畫出來,只是一直沒有信心,怕把它畫壞了,要不是谷老師要我去參賽,我還真不敢畫呢。」他娓娓道來,神情中有緬懷,有悵惘;而她沒想到的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幅書,竟然有著這樣的故事。
她點了點頭,贊賞地說︰「你的畫有感情,比我高明多了。」
他靦腆一笑,十足是個純樸的大孩子。
「謝謝。不過,你太謙虛了,誰不知道美術系才女凌襄鈺的畫才是最有格調的?」
她俏皮地笑了開來,眼神充滿純摯的光采。
「你這不是在日行一善吧?」
他習慣性地搔搔頭,說︰「真的,我……我不太會說謊。你的畫如果比喻為詩,那一定是李白天才縱橫的神來之筆;我們一般人,若是想趕上你的程度,頂多只能像杜甫——‘捻斷數斤須’,才能成聖,而不能成仙。」
見他真心的贊賞,她不禁有些感動,倒不是被稱許得渾身飄飄然,而是對這純樸男孩子的真誠感到窩心。
在他們這個論才氣的園地里,幾乎每個人都不服氣誰。是啊,誰服氣了,不就自認落敗了?若敗了,哪還有資格在這片天地里泅泳?而沈彥廷卻服氣她。
他是個沒心機的男孩子。就這點,就足以剖心相交了。
她伸出手,豪氣地說︰「我沒你說的好,可是就憑你這番話,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他也爽快地伸出手與她的手交握。「好朋友,一言為定。」
超越了性別的表相,他們看到了彼此純然的心清躍動。他了然于她靜默外表下的真摯,她則佩服他坦蕩的赤子情懷,愉悅的友誼正漸漸蕩開……
教室里,惺惺相借的笑語不斷,教室外,卻有一雙陰鷙的眼眸冷漠得可怕。
夢雲居
門板上懸掛了塊木牌,上頭以勁逸飛的草體書寫了這三個字。
「崇德國廈二十二樓……沒想到谷夢堯住這麼高。」她喃喃自語。
要不是再過幾天就要寄件,而她又四處找不著他來看她的畫,打死她她都不會到他住處來找他,因為這樣根本就是羊人虎口,太危險了。
不知什麼原因,他請了兩個禮拜的假,沒來上課。當然,也就沒來騷擾她。
只是,不知他這假要請到什麼時候?眼看全省美展的寄件日期就要到了,卻仍不見他身影,她不禁有些慌了。她很在乎這次比賽,而他推薦了她,卻不給一點指導,完全任她自生自滅,這怎麼可以?
她只要他一句話︰好或不好。
他說畫得好,她才肯將這幅畫寄出去;如果畫得不好,她寧可放棄參賽,也不交出有假疵的作品。
人,總是在面對自己時失去自信,這時便需要旁人的鼓舞。而現在的她,是需要他的。
其實,她也可以找別的國畫老師來評斷自己的畫作;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只想得到他的肯定。
他評畫向來很苛,但卻很公允,得到他一句贊賞,比得到任何獎項還要來得令人興奮。
只是……他卻不見了,他去哪里了?
對這個世界而言,他只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闖入者,對他而言,這是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異鄉,他能去哪兒呢?該不會窩在家甲吧?
就為了證實這個想法,她請教系上的助教,從人事室的電腦里查到了他的住處,考量再三之後,她還是來了。
老實說,她是有點擔心他。因為學校說他請的是病假。
他生病了嗎?他可是個仙人,怎麼可能?可是……好端端的清什麼假呢?
再怎麼說,她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較為熟識的人,雖然他老是誤解她。可是,她總是得關心一下他,畢竟她有可能是把他害得那麼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