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瑤光遲疑著開口,不明白為什麼他一副仿佛被踩到痛腳而突然爆發出了怒氣的表情。
「朕封了你的妹妹為妃,身邊也有了別的女人,甚至在你生下孩兒的這一段時間內都不怎麼來看你,仲出生後,你連看都沒能好好地看看他……你為什麼不堅持來找我,即便是跟我發脾氣鬧別扭或者罵我打我都可以……但是你沒有,你根本不來找我,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人?陌生人嗎?陌生得根本不足以讓你信賴和依靠?」睿帝猛地將她朝後一推,「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朕?」
他用的力氣太大,瑤光被他推得重重撞上了桌案,只好伸手一撐,桌案上的東西頓時被她拂落在地,小衣服立即散落開來,其間「啪」的一聲。睿帝下意識地看過去,卻是一個布包,不知道包了什麼,重重的一響。他伸手撿起,瑤光下意識地想要去搶奪,但是那個布包卻已經被他打開,里面包的卻是半面銅鏡,邊緣上刻著繁麗的花紋。
「這是什麼?」睿帝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有些氣血不穩。
瑤光微一咬唇,才輕聲開口︰「半面……銅鏡而已。」
而已?只是「而已」?
睿帝不怒反笑,「半面銅鏡也值得這麼好好收藏嗎?」
瑤光目光閃爍,只覺得眼前的睿帝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無比,她頓時有些心虛地開口︰「因為……因為……」
「不好說就算了,朕也沒興趣听。」將手中的鏡子重重地丟在她身後的桌案上,睿帝的眼神瞬間已經變得冷淡無比,口氣更是冰冷,「既然如此,皇後還是好好調養吧。至于皇兒,還是留在母後那里比較好。」
他說完之後再不給她一絲開口的機會,就已經大步朝外走去。明黃的衣袍一閃,隨即就已經消失在她的面前。
他怎麼了?
瑤光被剛才他拋過來的鏡子「砰」的一聲給嚇得一顆心狂跳不止,隨即下意識地抓過那半面銅鏡,心中隱約升起很不好的感覺,怔怔地看著殿門半晌無語。
第十一章寂寥深宮黃花瘦(1)
七八顆星掛在天邊,稀稀疏疏,微微泛起淡粉淺白的光。
來儀宮內,絲竹聲聲,奏的是常演的《柳絮翻飛》。
琴音婉轉輕柔,撫琴的樂女慢慢行指,整座宮中除了這琴聲之外似乎就沒有之別的聲音。
睿帝斜倚在桌案之後,手中拿著一杯酒慢慢啜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落在那個撫琴的樂女身後時突然一動,隨即微一抬手,「停!」
琴聲戛然而止,撫琴的樂女驚慌地抬頭,就見睿帝正看向她身後的同伴。
那是個身穿緋色平羅衣裙的女子,懷中抱著琵琶,十指縴縴,膚色淡白。只是此刻垂著頭,看不清楚相貌如何。
睿帝又看了她兩眼,隨即對她淡淡開口︰「撿你拿手的曲子彈來听听。」
抱著琵琶的樂女應了一聲,隨即琵琶微微橫放,並未有過多的動作,熟悉的曲調一下子就抓住了睿帝的所有心思。
《天香調》?
居然是《天香調》?!
雖然感覺略有不同,但是指法流暢自若,一氣呵成,精彩華美之處絲毫不遜色于他記憶中的那一晚所听到的曲子。彈到興起之處,那個樂女索性起身且彈且舞,緋色長裙散開如夭桃般灼灼明艷,曲終收撥時她反手而奏,身子裊娜如敦煌望月飛天,余音裊裊,繞梁不絕。
睿帝放下了酒杯,靜默片刻後突然慢慢走下去,伸指抬起她的下頜。
映如眼中的是一張與他所希冀的完全截然不同的臉,有著過分明艷和清晰的眉目,但是眉間卻竭力釋出一絲淡然,就是那一抹輕忽的淡然,讓睿帝突然為之目眩,隨即輕聲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回皇上,奴婢名叫灼色,明灼色。」她輕聲回答,不得不抬起臉迎視睿帝的目光。
但是她並沒有緊張,因為她有很美麗的笑容,此刻微微一笑,恍若明珠玉露,乍然生輝。
睿帝微微一愣,隨即開口︰「這曲子,你彈得似乎很熟?」
「因為奴婢很喜歡皇後娘娘補的這首《天香調》,所以平時多有練習。」灼色見睿帝面無表情,笑容僵了一僵,忙開口輕聲回答。
「難道除了這首你就不會別的了嗎?」睿帝突然重重松手,臉色也變得不大好起來,
灼色心下頓時忐忑,「自然不是。」
「下次不要再讓朕听到你彈這首曲子。」睿帝冷著臉看她,語氣中帶著幾分肅然。
「是。」灼色忙低聲回答,一顆心早就提了起來,七上八下的跳得飛快。
「換一首曲子听。」睿帝又看她兩眼,隨即淡淡開口。
「是。」灼色心下緊張,只好撿了一首《長相思》細細彈了。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地久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灼色一邊彈一邊在心下暗思,本以為《天香調》會得到皇上的喜歡,但是如今看來……
不知道皇上是不允許別人彈皇後作的曲子,還是只是不許她來彈?
一首《長相思》彈完,灼色忐忑地悄悄看睿帝的神色,卻見他頗有悵惘之意,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爆殿內一時靜了下來,直到許久之後銅漏微微的一聲響傳了過來,睿帝才恍然一驚似的醒了過來,隨即對遠遠守在一旁的內侍總管開口︰「傳旨,加封樂女灼色為美人。」
內侍總管吃驚地上前開口︰「皇上……」
睿帝只冷眼一掃,內侍總管忙低頭噤聲,隨即弓身退了下去。
其他人也跟著推了下去,來儀宮中此刻只剩下睿帝和灼色相對,睿帝看了她片刻後微微一笑,「彈得很好。」
「灼色還以為皇上不喜歡。」灼色見他微笑,終于放下心來。
「朕喜歡。」睿帝的眼神落在她的眉間,痴痴凝思片刻之後,看著她又微微一笑。
灼色心下歡喜異常,抬頭對著他又笑了一笑。
婉儀宮中此刻的宮人們個個緊張得仿佛如臨大敵一般,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慧妃的身上就她臨盆在即,居然只帶了兩個宮女就大老遠地從她住的慶儀宮來到這兒。
瑤光面色蒼白,略帶責備之色地看著她,「你怎麼這麼冒失,萬一有個閃失,我怎麼向娘交代?你如果有事找我,直接差人過來說一聲,我過去看你也就是了。」
「姐姐身子也不好,還是妹妹來看你好了。」飛瓊微微笑了一下,略帶了些不自然的神情。
「那你今日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瑤光扶著她在軟榻上躺好,這才開口問她。
飛瓊目光閃爍,隨即輕聲開口︰「也沒什麼事……對了姐姐,怎麼一直不見仲?」
瑤光面色一僵,隨即開口︰「皇上……說我身子不太好,所以把仲孩兒抱到太後那里照顧去了。」
飛瓊頓時驚訝地微微啟唇,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愣了片刻之後才虛弱地開口︰「或許皇上……的確是擔心姐姐……」
「你也說是‘或許’不是嗎?」瑤光嘲弄地開口,淡然看著簾外春意。
飛瓊看著她面上頗有郁郁之色,忍不住拉了她的手,「姐姐,你還在怨飛瓊是不是?」
瑤光無奈一嘆,似笑非笑地揚起了唇,「傻妹妹,曾經的雩王,已經是現在的皇上了。」
身為皇上,又豈會此生只擁有一個女子?
不是飛瓊,還會有其他人。
沉默片刻,瑤光看她一眼,「皇上常去妹妹那里嗎?」
飛瓊難堪地搖了搖頭,「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