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玉盞兒絲毫不知有人立在牆上看她,輕拈一片已熟透的鹿肉放入口中,艷紅的小嘴因為燙而急促地呼出熱氣,玉手也在嘴邊扇個不停。
「味道好極了,只可惜……」玉盞兒眨了眨水靈的大眼,對著房中叫道︰「銀羅,拿些酒來,要那壇燒刀子。」
侍女銀羅端著溫熱過的燒刀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替玉盞兒斟了一杯。
玉盞兒又割下一片鹿肉遞給銀羅。
「小姐,你……」
「吃啊,味道好得很,你待會兒想吃也沒有了。」說著,將肉片放入銀羅口中,自己又吃了一片,並喝了口酒,一臉滿足的神情。
銀羅好奇地問︰「小姐,為什麼不喝四姑爺送來的陳釀葡萄酒?听說和西域人送給皇上的一樣呢!這燒刀子才幾兩銀子一壇,可惜了上好的鹿肉。」
玉盞兒一笑,手中拿著紫玉盞把玩。「傻丫頭,葡萄酒怎比得上烈酒烤肉來得相配,像草原上馳騁的牧族一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多痛快。」
龍昊驚詫于這女子的絕美容顏,更驚詫她的所作所為;雪地烤肉飲烈酒、不著宮裝、不梳宮髻,宮女也不以封號稱她,而像民間一樣稱她小姐,她幾乎違背了宮中所有的規炬。
包奇的是,她手中割肉的匕首和西域王進貢的瓖紅藍寶石匕首一模一樣,她喝幾兩銀子一壇的燒刀子竟用價值萬貫的紫玉盞裝呈,這些還不算最名貴的,她所披的那襲純白披風,是由通體無一根雜毛的異種雪貂皮制成,抵得上三座揚州城的價值,遠比他所穿的大氅貴重得多。
這樣一個姿容傾城、所用之物遠比皇帝奢靡的女子,說是他的嬪妃著實令他難以相信。
玉盞兒已有三分醉意,正在興頭上,開始吟起李白的詩來︰「岑夫子、丹邱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听,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龍昊從未見過有女子將這首「將進酒」吟得如此傳神,也隨著吟起來。
玉盞兒和銀羅同時發現了站在牆上的陌生人。
銀羅有些慌,這幾年她和小姐一直在宮中過得自由愜意,想不到今天卻被人發現,那小姐的命運將……她不敢想下去,只是將目光投向玉盞兒。
玉盞兒的目光早已變得迷蒙似水,迎向龍昊審視的鷹眸,「原來是簡王爺,您入宮好早啊!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請王爺恕罪。」說完,拉著銀羅行了個宮禮,顯得羞澀卻有禮。
龍昊捕捉到了她那靈眸一瞬間閃過的奇異光芒。這女子當他是簡朔?也好,如此謎一股的女子,如果表白了身分使她畏懼,恐怕永難再破解她的神秘。
「你如何知道是本王爺?」
「王爺是皇上的親近知己,更被特許入宮隨意行走。現在皇上親征在外,您若不是簡王爺……難道是刺客?」
好厲害的女子,好縝密的心思!他且認下簡朔的身分再說。
龍昊飄身落地,更近一步看著這足以亡國起禍的容顏,這樣一個玲瓏尤物身在宮闈,沒有被獻給他,也沒有被善妒的妃子們除掉,還能如此快樂的生活著,她,引起他的興趣了。
龍昊毫不客氣的在石桌旁坐下,順勢拿過玉盞兒手中的匕首,割下一片肉放入口中,又自斟一杯酒喝下去。這鹿肉味道遠比御膳房做的還妙,這女人太會享受了,比他這個皇帝還好命。
「宮中怎容你如此打扮?」龍昊邊吃鹿肉邊問。
玉盞兒也坐下輕呷一口酒,不答反問︰「听說皇上只準簡王爺一人隨意在宮中行走,可沒听過還準簡王爺在嬪妃宮中飲酒談笑!」話鋒凌厲毫無怯意。
「皇上今天還朝,你身為嬪妃,還不早些梳妝打扮,準備接駕,以慰皇上親征之勞?」
「一將功成萬骨枯,男人以鮮血書寫功績、增添榮耀並無可非議之處,但皇上貪戀宮外生活、北國風光,把戰爭當游戲,將戰事一拖再拖,不僅虛耗糧車又多增百姓負擔,實屬不該,親征又有何苦?慰勞之說只是後宮妃子們爭寵的一個機會罷了。」
龍昊劍眉一皺,這女子一語道破了他久戰不歸的玄機和不體恤民情的私心,這讓他很沮喪,從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細數他的不是,若是平時,她已被千刀萬剮,只是誰舍得去傷害這樣的絕色美人?
「後宮嬪妃不可議政,你不知道嗎?」龍昊以宮規壓制玉盞兒的話鋒。
玉盞兒不屑地輕笑,「不讓女人議政是怕壞了綱常,還是怕女人有了見地就掃了男人的面子?」
龍昊想不到這女子柔弱的外表下竟有如此離經叛道的想法,可她又怎麼肯屈身于宮闈之中、虛耗青春?
此時已風停雪霽,晴空如洗,隨著一陣蕭索的長嘯聲,空中飛來一只鵬,舞動雙翼盤旋在半空。
玉盞兒秀眉一皺,鷙兒來得正是時候,在他面前她幾乎已沒有秘密,也不在乎讓他多知道一點。她從所剩不多的鹿肉上割了一塊拋向空中,那鵬極具靈性,一個俯沖凌空餃去鹿肉,落在窗欞上,開始撕裂鹿肉。
龍昊看得清清楚楚,顯然這只羽毛油亮、體態矯健的鵬是為人所飼養的,而主人就是眼前這個奇女子。
爆中妃子因寂寞難耐養些小寵物者為數不少,可也只不過是些貓狗、鸚鵡之類的小東西,豢養如此殘暴凶猛的鵬,她恐怕是第一人。而且鵬爪上還綁著一條紅線,一般只有信鴿才會做此標記,難道這女人還可以與宮外互通訊息?
她帶給他太多的驚奇,看來她若不是朝中權貴為加宮進爵而送來的貢品,就是一個居心叵測的溫柔陷阱。
玉盞兒直視龍昊閃爍的目光,對他的心事已猜出七八分,不禁輕輕一嘆,她多年經營的一切將面臨最大的考驗。
「簡王爺,時近正午,想必皇上的大軍已進入京城了。」玉盞兒不著痕跡的提醒眼前的不速之客,他該走了。
聰慧的姑娘!她在下逐客令,不過他是不會放手的。
他倏地靠近玉盞兒,長臂攬上她的縴腰,唇在她耳邊呼出一股溫熱的氣息,輕輕念了一首詩︰「寒梅在東園,群芳沒其姿。凝霜珍異類,卓然見高枝。」
「我讓皇上把你賜予我如何?」龍昊進一步挑逗她。
突如其來的親密讓玉盞兒雙頰飛紅,可驕傲的心性讓她仍強作鎮定,不甘示弱的開口︰「好啊!與其深宮爭寵,白白虛擲光陰,我情願以身相許簡王爺。」
「一言為定。」
「靜候佳音。」她爽快的應允。
可龍昊並沒有贏得美人的快感,只有濃濃的沮喪,他的妃子竟與人偷情,盡避那人是他自己,仍有辱他的尊嚴和皇權。
龍昊輕躍過牆,消失在宮牆外,只留下心跳仍未平復的玉盞兒和目瞪口呆仿佛釘在雪地上的銀羅。
許久,玉盞兒才走近她的鷙兒,從它爪上解下信,看完後擲入炭盆;又執筆寫了一封信系好,並對它連做了兩個手勢,鷙兒隨玉盞兒一指向西方飛去,瞬間便沒了蹤影。
「小姐,你真要出宮嫁給簡王爺嗎?」銀羅邊收拾殘席,邊擔心地問。
她倒希望小姐真的找到歸宿,自從幾年前小姐決定陪五小姐玉碗兒入宮,一生的姻緣也讓她自己給葬送了。她跟在小姐身邊十多年,從來是听命行事,有很多事一直不明白,例如小姐為什麼入宮?既然入宮又為什麼不似其他嬪妃想盡辦法爭寵?以她的姿容聰慧要坐上後宮之首,根本是輕而易舉,但小姐卻不管那些,反而接下玉家全盤生意;現在小姐又輕易允諾嫁給簡王爺,真是令她想破頭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