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差勁的夜晚!她怎麼會選擇這樣的夜晚離開?
倪雲越行越緩,直到一輛汽車駛過,她迅速閃到一旁,身體因重心不穩而跌倒在地。
她終于耗盡所有的力氣,倒在雨中,爬不起來。
第二天,倪雲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妳醒了?」
她轉過臉,有些意外地看到何佑文。
「妳昨晚在路上昏倒了。」他大概地做了個解釋,站起身到桌前為她倒水,「我剛好經過。」
「謝謝。」倪雲接過杯子握在手心,身上的濕衣服已經換成病人的衣服。雖然有些薄,但病房里的暖氣將溫度調到恰到好處,不會覺得冷。
「這次見到妳,氣色似乎不太好。」
「最近身體不好。」
「或許再加上心病?」
「看得出來?」
「多多少少。」何佑文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她說︰「人的眼楮總會透露出一些訊息。妳的眼楮特別明亮清澈,所以我看出了一些。」
倪雲笑了笑,不語。
「不回去嗎?」
她點頭,「回不去了。」
何佑文看著她,許久才開口︰「他傷妳很深?」
倪雲沒有回答,她轉過頭看向窗外。
一群麻雀在窗前掠過,留下一道道鳥鳴聲。
倪雲回過頭看著他,「你相信這世界上有人可以為另一個人空等十年嗎?」
「或許。」
「如果是你呢?」
「我和我的妻子十年前結婚。到現在,她已死了兩年。」
「你很愛她?」
「是。」
她似乎觸痛他內心的某一處傷口。「對不起。」
他是不幸的人,和她一樣。
「我剛才在樓下,遇到安德烈。」
「他找到這里來了?」倪雲有些錯愕。
「不,他帶一個女人來,那個女人的病房就在妳隔壁。」
她即刻會意他口中所說的「女人」是誰。「那……」
「我還沒告訴他妳在這里,我想先征求妳的意見。」
「我不想見到他。」
何佑文點點頭,沒再多問下去。
「我到外面去幫妳買點吃的。妳想吃什麼?」他站起身。
「隨便,清淡的就好。」
何佑文點頭,開門走出去。
這時隔壁傳來女子輕微的哭聲,倪雲走下床,將耳朵貼在牆壁上,熟悉的男聲傳入她耳里——
「妳真是不想活了?竟然敢自殺?」
「我說過,我不會為你生孩子。」
「現在已經由不得妳。」這是安德烈的聲音。听上去依舊平靜,似乎隱約帶著諷刺。
「為什麼要強迫我?等著為你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阮子衣努力控制住哭腔。
「我就是要妳為我生。」
「為什麼?」
「沒有理由。」
她忍無可忍地低吼︰「你根本就是要折磨我。」
安德烈走過去抬高她的臉,「這話太嚴重了,這麼漂亮的小女孩,我怎麼舍得折磨?」
「放開你的手。」阮子衣拍開他的手,將身體挪向病床的另一邊,「你沒有其它女人嗎?叫她們幫你生,不要纏著我。」
「除了阮大小姐,我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他的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沒有再伸手踫觸她。
「誰說沒有?你還有倪雲。只要你出聲,不要說一個,就是十個她也願意替你生。」
「住口,妳說夠沒有?」
听到她的名字,安德烈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再難看不過的臉色讓阮子衣即刻安靜下來。
倪雲踉蹌地坐到地板上。
她真有這麼不堪?被人說得像是隨時等候他臨幸的女人。
「你愛過我嗎?」許久,隔壁又傳來阮子衣落寞的聲音。
「何必再問,答案我已說過,我不愛任何人。」
「包括倪雲?」
「沒錯。」安德烈毫不遲疑地回答。
「你接近我是為了任務,那麼和她在一起又是為了什麼?」
安德烈不耐煩地瞥她一眼,「我需要向妳報告嗎?」
阮子衣一陣沉默。
「調養好身體,別再胡思亂想,否則妳父親將永無翻身之日。」
「你會幫他?」
「就看妳的表現。」
阮子衣平靜下來,為了父親,她是否該忍受這一切?
「倪小姐回去了嗎?」她問。
安德烈搖頭,「沒有。」
「她離開是因為我的關系?」
他沒有正面回答,「妳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
阮子衣一臉灰冷的說︰「她不回來了嗎?」她承認自己剛才對她的評價是太過分了,只是當時心情太激動,才會口不擇言。
「那是她的事,妳不必管那麼多。」他的回答依舊平靜,听不出什麼感情。
倪雲終于听不下去,踉蹌地轉身回到病床上。
她終于清楚,他對她,真的是毫不在意的。
何佑文將餐點拿入病房時,倪雲正半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發呆。
他沉默地走過去,將飯盒放在床頭櫃上。
「你來了?」倪雲將視線由窗外移進來,看了透明的飯盒一眼,笑了笑。「看起來很棒。」
他將飯盒遞給她。「地瓜稀飯,還有一點清淡的小菜。」
「真的很好,適合現在的胃口。」倪雲拿起筷子,一口接一口吃著。
舌頭似乎突然失去味覺,看起來美味的食物,品嘗時卻食不知味。
何佑文接過她手中的空飯盒扔入一旁的垃圾桶,看著她,沒再說話。
倪雲主動開口︰「這一次會待多久?」
「三兩天,剛剛上海那邊來電,有幾個重要的文件等著我過去簽字。」
「何先生。」
「叫我佑文即可。」
「佑文。」她笑了笑,「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是什麼?」
「帶我走。」她看著他。
何佑文的表情依舊平靜,只是淡淡地微笑,「妳確定?」
倪雲點頭。
「到了上海,妳就見不到安德烈。」他淡淡地說。
倪雲沒多作考慮,只是無奈地微笑,「已經無所謂了。」
何佑文看著她,「他真的讓妳很失望?」
「是。」
何佑文爽快地說︰「我明早訂機票,過兩天離開。」
她點頭,「還有一件事。」
「還是放不下?」他以為她突然的轉折是在遲疑。
「不,我想去一趟孤兒院。有一個孩子,我需要去向他道別,不然他會以為我忘了他。」
「安德烈知道那個孩子嗎?」
「知道。」
「這樣會有危險,他的人可能就在那里等妳。」
「可是我放心不下他。」
何佑文想了想,許久才說︰「我幫妳去轉告那個孩子。」
「那好吧。」倪雲感激地看著他,「真的很麻煩你。」
何佑文仍舊是一臉不明顯的笑意。
「第二天了。風,你的辦事效率越來越差。」安德烈坐在辦公室的皮椅里,瞥著對面的男人,語氣有些不在意,像是在說著一件與自己關系不大的事情。
「若她有心躲避,怎麼找也沒用。」易任風撇撇嘴。
「是她有心躲避?還是你有心任之躲避?」安德烈大拍桌子。
易任風諷刺地說︰「現在知道著急了?」
「我時時刻刻都在著急,難道你看不出來這個師妹對我很重要嗎?」
「少假惺惺。」易任風不悅地睇視他含笑的神情,「她就算永遠不回來也是你咎由自取。」
「風,你真是越來越不知好歹!」安德烈也斂去一貫的笑意。
倪雲離開,再加上易任風幾日來句句刻薄的話,令他感到十分不耐煩。
「你愛她嗎?」易任風反問。
安德烈無言。
「別自以為是,你已傷她太深,烈。」易任風破天荒說出這種話。但是,他的極限也就到這里了。點到為止。倘若這個男人真的如此愚笨,他也毋需再多費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