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強的話引起倪雲的好奇,「為什麼不回去?」
「里面的人好壞,老是欺負我,有一些人還喜歡叫我白痴。」他不高興地嘟起嘴,突然想到在孤兒院里受過的委屈。
倪雲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他。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自幼失去雙親的疼愛,再加上自身的不完美引起他人嘲笑,的確令人同情。
「雲姐姐,妳說強強是不是白痴?」強強見她不說話,拉拉她的手。
「怎麼會?強強是個又乖又听話的聰明小孩。」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手指溫柔地撫過他。
「孤兒院的阿姨也說我乖,但是有時候會生我的氣,說我太笨了。」他的落寞在臉上表露無遺。
倪雲靜靜地看著他。她清楚,這是他的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強強最聰明了,怎麼會笨呢?是孤兒院的阿姨太壞了。」她將他攬到自己懷里,將喟嘆埋藏在心中,不顯露出來。
「姐姐以後一定會找到一個很好的老公。」強強安靜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她一愣,繼而失笑,「為什麼這麼說?」
「以前孤兒院的阿姨給我們講故事,她總是說好心的女孩最後會嫁給王子。」他想說的是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
「姐姐是好心的女孩嗎?」她不禁懷疑。
「姐姐是天下最好的人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姐姐對強強這麼好,所以姐姐以後也會嫁給王子。」
倪雲苦澀地笑著不作聲。
她的王子,至今在哪里?
「姐姐,是不是強強說錯話了?」看她又不說話,強強有些擔心自己的言詞。
他知道自己比別人笨,所以孤兒院的那些人才會嘲笑他。
如今,終于有人肯待他好,他不希望自己說錯話。
「不,強強沒有說錯,姐姐是在高興強強的祝福。」
強強放心地在她懷里松下肩膀。「我還以為姐姐在生氣呢。」
「怎麼會?」倪雲模模他的頭,將下巴抵在他光滑的頭發上,「姐姐不會生氣。」
她在安德烈多年的栽培下,所有的稜角都已被磨平,沒有多余的怒氣。
她知道該如何隱藏自己的心,就像他一樣。
突然,倪雲斜眼看到放在床上的機器人。「強強,這個機器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兩天前。」
「誰送的?」倪雲拿起機器人。
「就是上次跟妳一起來醫院的安叔叔。他前兩天來,身邊還跟著另一個叔叔。哇,安叔叔好帥哦!而且他還很有禮貌哦,一直對我笑。」
倪雲一下子便猜出了他口中的安叔叔指的是誰。
強強把安德烈一貫用于偽裝的表皮看作是禮貌。
她盯著手上的機器人,心思突然飄到很遠的地方。
「怎麼樣,去了趟歐洲,收獲還不錯吧?」安德烈剛下飛機沒多久,袁利森就到安宅找人。
「解決了那邊的販毒份子。」
「那,這邊的呢?」
「那老頭太狡猾,在我的手上跑掉了。」
「這樣也好,免得女婿捉岳父,你的小女人夾在中間,會很難做人的。」袁利森開玩笑地說。
「森,你的狗嘴還真是吐不出象牙。」安德烈懶懶地瞥了他一眼,收回視線,看著在手中把玩的水晶球。
誠如森所言,他對小女孩向來沒興趣,接近阮子衣不過是為了利用她去接近阮振唐,方便調查他在私底下的一舉一動。
但阮子依卻全心全意地把心投進去,愛上這個利用自己的男人。
「我說烈,做人要講點良心。你這樣玩弄小女孩的感情,人家可是會難過的。」
「哦?」安德烈饒富興致地挑眉,「听說袁先生最近也接了項任務,艷福應該不會比我淺吧?」
「這個嘛。」袁利森干笑兩聲,「的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德烈的嘴角掀起一抹笑。「倪雲那邊怎麼樣?」到歐洲一趟,已許久沒有同她聯絡。
「這個月只見到那個外籍華人一次。他相當謹慎,倪雲還沒拿到資料。」
「看來也只有暫時這樣耗下去了。對了,那個外籍華人叫什麼名字?」
「韓在天。」
「韓在天?」安德烈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很快的,我就會讓他回到地獄去。」
「你還真是不忘幽默。」剛從外頭回來的倪雲,一走進大廳便認出是他的聲音。
「親愛的,好久不見。」安德烈揮揮手示意她坐過去,伸手撫過她沒有綰起來的直發,「有沒有想我想到快發瘋了?」
「想你做什麼?」倪雲似笑非笑地將肩上的皮包拿下,放在一旁的沙發上。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的女人那樣,吃飽沒事做?」袁利森一邊「幫助」倪雲反擊,一邊不懷好意地瞅著她臉上的表情。
結果什麼都沒有。
即使安德烈剛剛的話傷到倪雲內心某一角,她仍維持一貫的笑意。
她清楚自己只能這麼做,這是他的要求,亦是自己生存下去的原則。
「女人呢,大多數是吃飽沒事做,而這一個——」安德烈的手勾過倪雲的肩膀,「是特別的。」
她當然清楚他所指的特別是什麼意思。
「沒辦法,被你苦心栽培了十年,總得比他人出色一些吧。」
她習慣性地勾起一抹笑,起身走向不遠處的儲酒台取出一瓶雞尾酒,替自己斟了一杯。
她知道自己的心正在顫抖,必須先行離開。
倪雲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站住,兀自啜著酒。
「妳倒是識相。」袁利森口氣曖昧地看著她。
倪雲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心痛好了沒有?自己都不想了,亦毋需由他人來揣測。
「森,既然事情已交代完畢,你不認為你該滾了?」突然,安德烈笑著下逐客令。
「搞什麼?」袁利森不悅地拿起桌上的酒杯啜了一口,「好心來看你,就這樣回報我?」
「我只是認為你已看過了我,就不應該再浪費時間留在這里。」安德烈一臉無害的笑道。
「你還真會說話。」袁利森站起身,「算了,既然主人都下令了,我哪有厚著臉皮賴著不走的道理。再見了,大美人。」他對倪雲揮揮手後,走了出去。
「妳的演技真是一流。」安德烈收回目光,起身走近她。
「名師出高徒。」她笑著把視線移到他身上。
「是嗎?妳所謂的師,是指師父?還是指我?」
「何必問呢,這幾年我不都是在你這兒生活的?」
「妳倒是清楚得很。」他笑著站到她的面前,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倪雲的發絲上。
片刻的安寧後,安德烈突然伸手一只手,將她的下顎抬起面對自己,「說實話,這幾天妳有想著我嗎?」
「烈,這一次可是你不守游戲規則了。」她已沒耐性再陪他耗下去,輕挪身子,稍微避開他過于曖昧的踫觸。
但是他並不放棄,隨便一伸手,便摟住她的腰。「我不過問妳個問題,這樣就壞了游戲規則?」
「你讓我說實話還是說假話?」終于還是敵不過他的堅持,倪雲撇過臉不看他。
「說假話。」
「那麼,不想。」她的臉被他重新扳到面前,上面不再有任何笑意。
一切偽裝都是假的,會讓人感到疲憊。
「那麼真話就是想了?」他語氣低沉,性感的聲音容易讓人產生幻覺。
倪雲沒有回答。
安德烈直勾勾地看著她,過了許久,他低下頭,俯身吻住她的唇。
這一吻到底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已無心去理會。
也許這一切亦只是個謊,終究成空。
她只知道,在模糊中,這個男人將唇轉到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句︰「現在,我要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