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色漸濃,問琴小築的蘭心苑內尚有燈火未熄。
餅了片刻,突然有輕微的「剝」的一聲,房間內的光線一亮之後又暗了下來,倚窗而立的蕭涵予抬頭看過去,卻原來是蠟燭又結了個燈花,她起身拿了剪刀將那上面的燭芯剪去,然後又重新坐了下來。
棒煙催漏金虯咽,羅幃暗淡燈花結。
原來,這就是她婚後必須要面對的生活嗎?
此刻距離他們成親的日子,也快有半個多月了。
她和鳳小凰名義上是夫妻,但是實際上卻不是夫妻,他自有他的生活,或許是日日歡宴夜夜笙歌,而她,卻只能留在這蘭心苑內一人對影成雙。
原來所謂的錯上加錯,就是如此吧。
微微輕嘆一聲,她起身,準備關窗睡覺。
「還沒睡?」院外枝條掩映里,突然傳來鳳小凰的聲音。
「沒有。」蕭涵予頓了一頓,隨即靜靜開口。
懊來的,躲不掉。
她總得要面對這混亂的一切。
「你有事嗎?」她突然開口,「如果沒有事,我們談一談好不好?」
點塵不驚,鳳小凰自樹上翩然落地,手中猶拿著酒壺酒杯,朝她走來,翻身坐在房外的欄桿上笑笑地開口︰「你找我談什麼?」
「你可曾恨我?」她猶豫了半天,這才淡然開口。
「我為何要恨你?」鳳小凰很是奇怪。
月光此時暗移,映的院中一片澄澈,鳳小凰的面容同時也清晰可見。
「我知道你並不曾想過娶我,如今,我只是給你添麻煩而已。」蕭涵予蹙了下眉。
「娶都娶了,又何必這麼說?」他哈哈一笑,沒有做過多評價。
「你準備何時休了我?」她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鳳小凰一口酒差點兒噴了出來,「我什麼時候說要休你?」
「你做不了夫,我做不了妻,在一起只是錯上加錯……」蕭涵予淡然笑了一下,含著幾許嘲弄。
「我沒打算要休你。」鳳小凰突然語出驚人,說完之後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咦?」她驚訝地抬起了頭。
鳳小凰挑了下眉,既然開了口,那就索性說下去好了︰「雖然鳳小凰行事荒唐,但是可從來沒想過拿娶妻之事當兒戲,既然已經娶了,那也就不能再拿休妻之事做兒戲,所以,我不會休你,當然,如果你想離開,你可以選擇休夫。」
「我不會。」蕭涵予下意識地打斷了他的話,鳳小凰朝她看過去,她不閃不避,直視著他的目光淡然開口︰「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女子休夫,似乎並無前例吧,蕭涵予可不做這首開先例之人。」
「那看來我們想的一樣,你不曾想過休夫,我也不曾想過休妻,既然如你所說,我們夫不像夫,妻不成妻,不如,」他微微一笑,「做朋友好了。」
話說出口的瞬間,連他自己都不曾預料到自己會這麼說。
他仿佛口不對心,在面對這個他突然之間冒出來的「妻子」的時候,他的行為舉止總會有些失常。
明明恨不得逃得遠遠的,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時不時地想到她眼中淡然的神色,似乎她對他的戒備表現得比他還要明顯。
但是一面對這樣的他,他心內的促狹因子就會跳出來,天性的三分浪蕩讓他又會跑來主動接近她。
「朋友……」蕭涵予嘲弄地一笑,「可以嗎?」
「當然可以。」鳳小凰笑得似乎十分篤定。
「那……我們就做朋友好了。」她輕抬眼睫看向對面的鳳小凰,神色中帶著些莫名的古怪。
與其說鳳小凰沒有注意到她此刻的神情,倒不如說他是故意忽略她此刻的表情。
他在自己心中,為那種面對她的時候而感到怪怪的感覺找著理由,並且自以為是地為他和她畫下了既定的距離。
他們之間,相隔著一段由他來界定的距離,這樣,他才會覺得安心。
所以此刻,他依舊可以忽略自己心中怪怪的感覺,然後漫不經心地開口︰「如果以後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我一定會幫你跟他解釋清楚,絕對不會讓你受絲毫委屈。」
「鳳小凰說的話,自然沒有人不會懷疑。」她淡淡開口,只覺得自己心里突然變得很涼。
為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但是她卻又突然開口︰「如果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也可以隨時跟我說。」
鳳小凰突然笑著灌了自己一杯酒,「鳳小凰自由慣了,又怎麼會輕易遇到一個人肯跟著我這樣的人過日子呢?」
那卻難說……
蕭涵予轉臉看他,但是無論如何,她都覺得自己果然是看不太懂他的。
靜默了片刻後,鳳小凰突然又笑著開口︰「只是現在終究要委屈你了。」
「沒關系。」蕭涵予淡淡開口,移回了目光,片刻後卻又抬頭看他,「你贏過嗎?」
鳳小凰自嘲地一笑,「逢賭必輸。」
「那為什麼還要賭?」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鳳小凰看著自己手中的酒杯,「只是想知道我的運氣是不是真的有那麼背,我不信命,所以我想要跟自己賭一把,總有一次,我應該會贏的吧。」
他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保證自己能做到,卻還是想要繼續下去,只是因為———
他實在很不服!
「如果一直都是輸呢?」蕭涵予低聲開口。
他卻只是笑,「那也沒有辦法,為了不再繼續輸下去,我只好努力去贏。」
「如果我是殘疾,或是有暗疾,若是不反悔,你依然會照約定娶我嗎?」她皺眉看向他。
「那是自然。」他對她笑了一笑。
「若是我叔叔提的是其他的要求呢?」她繼續皺眉問他,「如果是你辦不到的事情呢?」
他聳肩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想你叔叔不至于那麼陰損吧。」
「你以後還會與他人打賭吧?」她怔怔地低聲開口,「只怕終有一天,會輸掉你最不想弄丟的東西……」
「你在說什麼?」鳳小凰沒有在意,隨口那麼一問。
「沒什麼。」她淡淡一笑,眉間的憂色卻逐漸加深。
再一次表明立場,她討厭「賭」這個字!
人說不速之客,也就是指沒有約好就突然上門拜訪的客人,也不管主人家喜不喜歡,高不高興。
很顯然的,停在問琴小築外的華麗小轎里的客人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做不速之客,依舊說來就來,完全不把主人之意放在眼中。
「仙子,我再去試試。」說話的是一個青衣小婢,此刻正在努力地敲門。
罷才她已經敲過一次門了,但是她通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長相俏麗的丫環給拒之門外,但是為了達成主人之願,她只好再次叫門。
問琴小築後院,蕭涵予正在晾曬藥草,听到自家大門被再次敲響,忍不住抬頭去看問瓊,「你不是說是別人敲錯門了?」
問瓊支支吾吾猶猶豫豫,最後只好無奈開口︰「因為……因為來的人就是上次在小姐婚禮上出現的那個什麼仙子嘛,我不想讓小姐見她。」
「葉凌波?」蕭涵予對她的印象很是深刻。
「就是她!」問瓊猶自憤憤不平。
放下手中的藥草,蕭涵予直起身來,「問瓊,去開門,招呼客人進來。」
問瓊看了她一眼,只好不情不願地去開門。
問琴小築的大門「刷」的一下子忽然又被打開了,門外的青衣小婢被嚇了一跳。
「敲什麼敲?」問瓊很不高興。
還仙子呢,有沒有禮貌啊。
轎簾被輕輕掀開了,葉凌波輕輕自轎中走出,含笑開口︰「鳳公子在家嗎?麻煩姑娘跟他說一聲,就說故友來訪。」
「我家姑爺不在。」問瓊看了她一眼,很不爽她的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