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君此話實在有失公道,此戲在我國流傳已有多年,安平君本應看過後一笑了之,若是偏要自感身世,強自認定此戲含有嘲諷之意,只怕讓人不服。」余航國的使臣中走出一人,面帶不忿兼之語聲上揚,眾人抬眼看去,認出是余航國的三王子郴湛。
安平君冷笑一聲,「好個余航國,好個三王子,好個自感身世,皇上,今天此事若不給微臣一個交代的話,就請賜臣一死以保臣殘存的顏面吧。」他說完冷冷一拂長袖就要離開錦心殿。
眾人頓時愕然,縱然此事令他顏面無光,也不至于言語間提到生死大事,鬧到如此地步吧。
安平君並沒有走成,因為有人拉住了他,是昭秦帝。
他回過頭來,看向那沂薊國和余航國的使臣,冷冷開口︰「你們……等著回國接戰書吧。」
那沂薊國和余航國的使臣們頓時全體怔在了原地,怎麼也想不到,居然就因為這樣荒謬的原因,為了一個小小寵臣的所謂顏面,就這樣——挑起了國與國之間的戰火?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的時候,那安平君卻屈身一躬,「多謝皇上為臣做主,既然此處已經沒有臣什麼事了,臣請先行告退。」
「等一下,」昭秦帝卻又攔住了他,「朕找你還有事,我們換個地方再說吧。」
他口中說著話,也不管那群已經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滅國噩耗的他國使臣,徑直攜了安平君的手出了錦心殿,去了北宮的蘊英閣。
唉出殿門,那安平君便露齒一笑,「我已辦好你交代的事情,你如今又急著找我何事?」
昭秦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既然找你,就自然有事。」
安平君看他一眼,不由在心下暗忖,沂薊和余航兩國地處偏北,離昭秦甚遠,于昭秦也並無多大利害,縱然昭秦不去踏平它們,任其坐大,它們也無法動上昭秦半分,偏是要他找個借口好方便他行事,明明沒獲多大利益,卻要如此興師動眾,若想得到更大的利益,昭秦完全可以對赤攸、扶朗或者是涼肇國下手……
這到底是為何?
看一眼身旁的男子不動聲色的模樣,他突然發覺,他真的一點兒也看不懂他……
北方偏遠之地,有百里之國名為涼肇,女主執政,國人善酒善戰,民風剽悍無比。
此刻正是二月初早晨天氣,若是在江南,早就已經是乍暖還寒時刻,但是此時的涼肇國卻還沉浸在一片蕭瑟寒意之中,仿佛冬眠的動物,還未從沉睡中蘇醒。
涼肇國千葉城城門外,一個滿臉胡子的魁梧大漢依依不舍地看著對面那個騎馬的女子,「將軍,你真的要去嗎?」
那個女子神情飛揚,笑容燦爛,穿了一身類似男裝的暗青色衣衫,腰上系了一條黃色為底、黑色為面的寬腰帶,在腰間打了個結後垂在一側,而另一側則佩了一只巴掌大的精致繡囊,紅色為底,銀絲瓖邊,正面四周繡的是無數細碎花葉,首尾相連圍在外層,中間則繡了一朵六瓣黃花,那黃色由淺及深,層層疊疊,一層層暈染開去,使得那花更是活靈活現。
她便是涼肇國的鎮國將軍雷夕照,同時也是涼肇國女王雷晚詞的親妹,賜號修武公主,站在她對面的那個男人則是她的副將楚鳴鏑。
涼肇國人奉女主為尊,民風剽悍,國中女子亦多勇猛善戰之人,其中尤以雷夕照為最。她十六歲便成功奪得帥印,武功智慧在此後更是得到了無數人的肯定,包括曾自詡武功涼肇第一卻在校場上被她打得大敗而歸的楚鳴鏑,而他心下佩服之余,亦甘心投身雷夕照的麾下,做了她的副將。
此刻雷夕照看著他一臉依依不舍的表情笑著點了點頭,在城門外等著押運藥材的人出城,因為涼肇國經濟收入多來源于藥材和成酒銷售,前兩日貨藥使上官金接到了涂桑國大筆藥材訂單,女王便讓她和上官大人負責今次的貨藥之行,所以她才會等在此處。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去?」楚鳴鏑悲傷地指控她。
雷夕照皺了下眉忍不住想笑,听听,這句話像話嗎?越听越別扭。
「你要留在涼肇國內操練新軍,在我離開期間保我涼肇免受他國侵犯。」她微笑著對他交付重托。
楚鳴鏑慎重無比地點了點頭,但還是非常不舍地拉住雷夕照的馬頭,他自三年多前歸順于她,一直在她手下做事,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邊,如今她這突然一走,倒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和煩躁感,他可不是那些個書呆子,怎麼居然學起了那種「離別倍添愁滋味」的悵惘來了?
貨藥使上官金含笑騎馬出了城門,身後帶著十來名護藥士,有男有女,卻終是男少女多,他們所推的貨車里裝的便是要送到涂桑國的藥材,至于他們身後跟著的另外十來名男女,手里卻都拿了數枝盛開著鵝黃色花朵的樹枝,那花清麗無比,別有傲然之姿,是專產于涼肇國內的木桑花,每年一月份左右開花,三月末花便謝了,因為這種花常常是兩棵樹混長在一起,故此又有夫妻樹的別稱。
涼肇國女子常以木桑花、木桑繡囊傳情,幾乎每個涼肇女子的身上都會有那麼一只繡囊,而雷夕照繡囊上的那朵黃花,自然就是木桑花。
如此看來,這些手拿木桑花的人便是那十來名護藥士各自的戀人了。
雷夕照不由對著胸前也別了一朵木桑花的上官金笑了一下。
楚鳴鏑卻是老大不樂意地看著那些人,每個人都有人送木桑花,連貨藥使大人長相這麼「平凡」的女人都有人送花,偏偏就他們將軍沒有,太過分了。他突然抬頭看著雷夕照,「將軍,你等我一下啊。」他說完就準備飛奔跑往後山去摘木桑花送給將軍,好讓她充充面子。
「你干嗎去?」雷夕照在他身後喊他。
「你等一下,等……唔!」楚鳴鏑悶哼一聲和某個人撞了個滿懷,那個人手里拿的東西頓時撒了一地。
……
第一章相見歡(2)
木桑花!
楚鳴鏑反應過來,立即手忙腳亂地一邊撿花一邊跟那個人說︰「老兄,借我兩枝花送給雷將軍。」
「胡說什麼!」那個人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搶回自己的花。
楚鳴鏑抬眼一看,嘿,他齜出一口白牙笑得不懷好意,「顧大人,你從床上爬起來了?這次的速度不錯嘛,還以為你要再睡一天呢。」
這抱著花的男人便是屢次向雷夕照求婚不成的御史顧鳳至顧大人,昨天他又攔住了雷夕照提及求婚之事,被楚鳴鏑拉去灌了不少酒,沒想到酒量這麼差的他今天居然還能趕來給她送行。
白了楚鳴鏑一眼後,雖然腳下還是有點不穩,但是顧鳳至仍然勇敢地沖到了雷夕照面前,「將軍,送給你。」
雷夕照彎眉一笑,「我要你的花干什麼?」
彼鳳至一張俊臉立即泛紅,「將軍,你路上小心,多加珍重。」他說完之後也不管雷夕照願不願意,把手里的花七手八腳全部塞到了她手里,然後立即朝後跳開了兩步,生怕她拿起那些花來劈頭蓋臉地砸回來。
那些護藥士和送行的人立即大笑的大笑,吹口哨的吹口哨,城門外頓時一陣喧嘩。
雷夕照看著他那個樣子,受不了地搖了搖頭,伸手把楚鳴鏑招了過來。
「干什麼?」楚鳴鏑一溜小跑了來到她跟前。
「喏,便宜你了。」雷夕照把那一捧花全部塞給了楚鳴鏑,轉頭看著顧鳳至笑,「顧書呆,酒可以亂喝,花可不要亂送哦!」她輕巧地一帶馬頭,轉身朝西南方向奔去,上官金示意身後的人跟上,隨即也帶馬朝西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