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唐隱笑笑地開口,「江南水鄉,靈氣所蘊之地,那里的人更是同江南美景一般,含蓄而隱約,帶有朦朧美。」
他口中這麼說著,目光卻不懷好意地將舒夜閣上下左右打量,無非是笑他說話不吐實罷了。
舒夜閣頓時歉然,無奈一笑。
唐隱哂然,這人真是奇怪,既然不想說,又何必覺得抱歉……果然同他們江湖人截然不同。
所謂老江湖,眼光犀利,舒夜閣這人心思如何,幾乎薄如紙,令人一眼通透。
洛織錦看舒夜閣被唐隱一句話堵得面色微窘,不由斜斜看了唐隱一眼,示意他適可而止。
舒夜閣這人,即便對他們有所隱瞞,但是看來就是一副好欺負的模樣,倒是讓她不忍故意為難他。
所以她站起身來對他們點一點頭,「我還有事,你們若是想慢慢坐的話,就自便吧。」
說完她便徑自下樓,可憐舒夜閣才剛剛坐下而已,見她離開,雖然覺得跟上去似乎有些失禮,但是猶豫再三,卻還是對唐隱生澀地抱拳告辭,緊隨洛織錦而去。
唐隱玩味地勾起唇角,正在心內品味他們二人的關系的時刻,冷不防看到街道上一個熟悉的身影之後,頓時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忙縮到了桌子下面。
他爺爺的,幫姑女乃女乃看門的忠犬怎麼來了?
要是被他抓回去,豈不是要褪一層皮?
不管了,先閃人再說!
他這邊躲人躲得兀自熱鬧,那邊洛織錦下了樓之後沒走多遠,便無奈回身,看著那緊隨在身後的舒夜閣,「你跟著我做什麼?」
舒夜閣微微窘迫,但是隨即一笑,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洛織錦被他看得心下漸漸浮躁起來,索性轉身不再理他,然後循香而去。
夜色已經侵噬大地,街頭卻有小販叫賣著各種小吃。
洛織錦輕車熟路,自顧選自己愛吃的東西,完全不在乎自己武林盟主的形象,吃得不亦樂乎,偶一回頭,卻見舒夜閣依舊跟在身後。
她戲弄之心頓起,買過一份串串香後隨手朝後一指,「問那位公子要錢就可以了。」
舒夜閣渾然不覺,只是看她走開,也忙追了過去,冷不防一只手伸過來拉住他,「公子,你還沒付錢呢。」
「付錢?」舒夜閣茫然無比。
「剛才那位姑娘買過東西說是要你付錢嘛。」老板操著一口蜀地方言,夾生飯般的語言讓舒夜閣只听懂了六七成,但是那付錢兩個字卻听得分外清楚,他一邊看著洛織錦的背影,一邊也只好掏錢了事,然後走人。
一路行去,他七七八八地居然也付了數次錢,前面的洛織錦玩得高興,回頭卻見他沒有絲毫不悅之色,自覺無趣,只好折回頭來,將那些東西一古腦地塞到他手中,「喏,吃吧。」
舒夜閣微微一愣,隨即看著自己手中那些模樣稀奇古怪的吃食為難起來,「洛姑娘……」
洛織錦看著他為難的樣子,忍不住輕輕一笑,俏皮無比,像個小女孩一般,舒夜閣心下一動,也對她笑了一笑。
洛織錦心下一怔,看著他那樣微微帶著些許寬厚的淺笑,微微有點走神。
舒夜閣見她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好再次斂眉一笑,看著她的眼神卻越來越專注。
不知道為什麼,即便什麼都不說,只要站在她身旁,就已經覺得很開心了。
洛織錦察覺到他此刻的目光,只好試著閃躲,顧左右而言他︰「說吧,你跟著我到底何事?」
舒夜閣卻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為何要跟著她,只好掩飾開口︰「上次勞煩姑娘的事……」
「找天衣聖手的事?」洛織錦不由嘆氣,「我說過會幫你找的,你為何這般性急?」
幫他找如衣?還是免了吧,她想起來的時候會幫他「找一找」的。
「大概要等到何時?」舒夜閣忍不住問她。
「這可說不準,」洛織錦笑眯眯,「或許很快,或許很慢,誰知道呢?」
「但是……我等不那麼長時間,听人說天衣聖手已經入蜀,還是勞煩姑娘多多費心才是。」
等不及?
洛織錦狐疑地看他一眼,「為何這麼說?」
舒夜閣正想說話,街道上卻突然傳來了一片喧嘩之音。
第四章幫與不幫(1)
喧嘩聲愈來愈近,洛織錦下意識轉頭看過去,發現居然是一隊官兵氣勢洶洶逼來。舒夜閣隨手將她拉至身側,然後皺眉看著那隊手中拿著無數布料、還押著一個女子的官兵經過,但是沒想到官兵身後,卻有一個淒厲的聲音追著叫喊︰「求求你們,放了我的女兒吧,放了她吧……」
洛織錦頓時皺眉不已。
那被押的女子听到身後的聲音也跟著驚慌掙扎著叫喊︰「爹、爹,救我回去!」
洛織錦隨手抓了一個人詢問︰「出了什麼事?」
被她抓住的人立即低聲開口︰「造孽啊,還不是皇上為了討美人歡心,非要逼著人用最好的布料做出天下無雙的衣服來。這半個月來,城里凡是稍有名氣的織錦匠人和裁縫幾乎都被抓到了衙門去了,說是去裁衣,誰知道做什麼名堂去了,前兒個才听說縣官老爺納了房小妾,就是城東頭秦織工的女兒……」
那人一邊說一邊搖頭,洛織錦松開了手,看著那隊官兵,重重地蹙起了眉。
江湖之遠,廟堂之高,原本兩不相干,但是偏偏卻有芝麻蒜皮的小事,將兩者牽扯一起,她若出手,勢必得罪官家,但是她若不出手,又實在看不下去。
這皇帝老子也真是,寵愛美人居然沒有個度數,真要天姿國色,縱然荊衣布釵,也能美得冒泡,靠衣裝來修飾美麗的人,也不見得能美到哪里。
她不由冷笑,耳邊又听到那老人的哭喊聲———「女兒啊,女兒啊……」
但是卻有官兵不耐煩起來,一腳將他踢倒在地,「老東西,叫什麼叫?」
如此行為,便是舒夜閣這樣看慣官威的人也不免切齒。
柄以民為本,偏生當官的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賤民何足掛齒,卻從未想過,若無民可依,國家社稷又靠什麼撐得起來?
素日在織造局,他往常接觸也多是官家、貴人,與平民接觸的機會也不甚多,但是一朝親見,卻不料令人齒冷至此。
正要出聲援助,身旁的洛織錦卻已然閃身而出,輕手扶起那跌倒在地的老人家,隨即她冷冷喝道︰「停下來!」
那隊官兵的領頭人適才在前面走得耀武揚威,听她說話如此囂張語氣,回頭一看,眼前頓時一亮,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不知道姑娘攔住我們有何貴干?」
「放人!」洛織錦冷眼一掃,隨即將那老人家朝身後一推。
那個領頭的男人被她的目光略略唬了一下,頓時暗自懊惱。
不過就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家而已,他怕什麼怕?
所以他給自己壯了膽子之後,便腆著笑,伸手去挑洛織錦的下巴,「放人,說得輕松,難道姑娘想代替這位小娘子嗎?」
洛織錦抬手擋住他毛手毛腳的舉動,驀地翻掌,牢牢扣住他的脈門,略一吐力,那人頓時殺豬一般嚎了起來,「弟兄們,還不給我上!」
那隊官兵忙丟開自己手中的東西,拿著武器沖了上來。洛織錦右手依舊扣著那人的脈門,但是閃挪縱躍之間,卻依舊輕松無比,只是可憐了那被她抓住的人,不是被撞到,就是被磕到,或者不時被人抽空子拿起小石子雞蛋什麼的砸上一砸,不需洛織錦動他,過了半天,他已經滿頭是傷,看起來狼狽不堪,張著嘴仿佛魚一樣抽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