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隨便挑一匹吧,省得娘哩唆地煩她。
「張叔!」她點了一匹淺藍色的綢緞,正要掌櫃去取,「我就要這個了……」
掌櫃忽然間迎了出去,並且笑容滿面的,好像做成了大生意似的。
令狐芒星身子往後仰,想看清到底是哪位大主顧來,讓一向只待在櫃台前招呼客人的張叔親自迎接。
哇,好高貴的夫人!令狐芒星咋舌,慢慢轉身,借著看緞子掩飾自己悄悄打探的目光。
來人一瞧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夫人,非富即貴的出身,且看她頭上發釵上瓖嵌的那一顆明珠,恐怕會是綢緞莊半個月的生意;不只如此,她走路優雅,笑容恬靜,跟她娘簡直沒法比--當然了,娘的真面目被她看穿,不知這位夫人是否也隱藏了另一種只有在家中才能看得到的性格呢?
令狐芒星偷偷地想,咧嘴而笑。
一旁,張叔正為那位夫人推薦一匹暗紫色緞子,而那位夫人左瞧右看,似乎拿不定主意。
「顏色不錯,但是不大適合明日的場合,那匹也不錯--」她移動腳步,走到令狐芒星身邊,「姑娘,妳覺得呢?」她忽然扭頭問令狐芒星。
問她?令狐芒星茫然回過神,「這個……不知夫人明日要赴何種筵席?」
「佷兒成親。」
「哦。」令狐芒星心中微訝。又是成親?未免太巧了,但李大人身為朝中大將,宴請的達官貴人想必佔多數,這位夫人或者是其中一位。
「那麼,這匹如何?紅中帶紫,既高貴又帶喜氣,很適合夫人膚色。」她笑著道。
她點點頭,「還不錯--饒空,你來瞧瞧怎樣?」
饒、空?令狐芒星一扭頭,果然瞧見簡饒空略帶淡笑的身影出現在眼底。
他見到她時,也是有些愕然,但隨即斂去驚奇之色,換上她熟悉的微笑。
「娘!」他先是恭敬叫了聲,才面對呆愣在一旁的令狐芒星,對她此刻的表情感到有趣,「令狐姑娘,真巧。」他話中帶笑,隱約有調侃之味。
娘?令狐芒星二度受創。
「饒空,你認得這位姑娘?」簡夫人又是驚訝又是高興。
「見過兩次。」簡饒空興味盎然地對上令狐芒星。
「簡夫人好。」她朝簡夫人點點頭。
簡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回頭板著臉對簡饒空低聲說︰「你不替娘介紹、介紹?」
簡饒空一愣,覺得他娘的神情值得研究。
「娘,這位是令狐芒星,令狐姑娘。」
「令狐姑娘?」簡夫人笑呵呵地,像是了解到某件事,「這麼說來,妳是令狐老板的女兒?」
「是啊……」令狐芒星笑道,抽空朝簡饒空瞟去,見他依然是昨日離開時的那副笑容,忽然覺得他很礙眼。
他倒很閑啊,有空陪自己的娘來買料子做衣裳,看起來是個孝順的人;但若是簡夫人知道他前夜干什麼去了之後,會不會有好戲可看呢?
不不不,她可沒這個閑工夫管別人的事。
「張叔,我還有事,要走了。」令狐芒星朝簡夫人投去微笑的一瞥,轉個身走出鋪子外。
「小姐,妳選中了哪一匹,我讓人送到家里去。」
「不用了。」她快步離去。今日是被娘逼著來,其實她家中衣裳多得快塞不下櫃子,何必再做新衣?
「令狐姑娘,等一下。」
她才跨出幾步,簡饒空後腳就跟了上來。
令狐芒星想當作沒听見,可是眨眼間簡饒空竟然已站在她面前,並且是悄無聲息的。
這人動作怎會那麼快?
狐芒星認命道︰「有事?」她與他的交集只出現一次就夠了,她認為沒必要再與他見面。
「令狐姑娘,妳似乎在躲我?」簡饒空有這個感覺。他淡淡微笑,隱藏心中的猜測。
她干嘛躲他?他那是什麼眼神?
「有話快說啦,我很忙。」令狐芒星懶懶瞥了他一眼,目光投向別處。
「忙著練字?」她的字是很漂亮,與她的人有些像。
等等!簡饒空瞇起眼眸。這次再看她的樣貌,怎麼忽然與昨日有了出入?她應該長相平凡,但身上卻散發出一種很率真、很秀雅的感覺;今日的她,怎麼說呢,面貌之間似乎多了些疏離感。
「練完了!哪有那麼多字要練?」令狐芒星嘀咕道。他當她整天只需要練字就成哪?呵,那她可否也說他呢?
「你呢,怎麼有空陪你娘出來,不去當夜賊了嗎?」管不住自己的口,心中所想的已經月兌口而出,話一說完,令狐芒星才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話,「呃……對不起,我隨便說的,你別听進去就成了。」
「無妨,但我必須更正,我不是夜賊。」簡饒空被她的反應逗笑了。
他這話讓令狐芒星又有話要說了。
「哦,那是我眼花?你前夜只是穿著夜行衣出來游玩的?看不出來你有那種癖好。」
她並無絲毫惡意,所以簡饒空也只是笑道︰「所以妳才見了我就想躲?是怕我會連累妳嗎?因為妳不小心救了一名夜賊?」
「我可沒救你,我說得很清楚了,你還想怎麼樣?就算官府找到你,也不關我任何事。」令狐芒星回嘴。
「與妳無關?」
「哦,難道要算我窩藏賊人之罪嗎?」令狐芒星哼聲,上前一步,「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可別把自己做的事連累到別人身上。」
「妳似乎認定我做了十惡不赦的事。」
簡饒空對她的說法有些感興趣,她救他之時雖然動作粗魯了些,但心腸還算不錯;今日一見,她卻對他避之如蛇蠍。也正因為此,他方才見她出了鋪子,才追了上來。
「不是最好。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我下一個要去的地方不是官府。」
「妳當真會這麼做?」
「你如果再擋在我面前跟我說這些無聊的話,我保證我會去官府報官。」令狐芒星板起臉。他這人無故喚住她,結果害她陪著他說了這麼多亂七八糟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的廢話,他當她時間很多是不是?「簡饒空,你攔住我到底有什麼事?沒事的話不要擋路,我要回家了。」
「抱歉。」簡饒空見她揚眉瞪人,便知道自己一時把話題岔開得太遠,已經忘記目的是什麼。
他一時愣住的樣子有點呆呆的,這與方才那個讓人覺得他連睡覺都在笑的感覺很不同;令狐芒星微笑,這才像是正常的人,與前夜那個人有了點相像。
方才的他,與昨日早上離開時是同一個模樣。
「你這種表情很少出現,應該是很少人能看到,不過也與我無關。」她聳聳肩,理了理衣袖,「別再發怔下去,我不想被曬黑。」太陽有些大,已日近中午了。
「妳一向是這樣嗎?」
「怎樣?」令狐芒星歪頭問。
「自言自語?」簡饒空做了個手勢笑問她,覺得她的性子有趣得緊。
「自言自語?誰自言自語來著?」令狐芒星皺起眉,理所當然地說︰「我方才是對你說話,你當我忽然發神經一個人在大街上胡言亂語?你這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你找我說話,站了半天卻什麼正經事都沒說。」
「抱歉。」簡饒空忍著笑,努力嚴肅地說。
「你已經說過了。」令狐芒星撇撇嘴。
「唉,我今日真失敗……」簡饒空裝腔作勢似的說。
「是挺失敗的,我看你該去看大夫,也許你晚上睡覺時間太少,所以某些記憶暫時喪失。」
「似乎是如此,不過要我忘記一件事、一個人或一樣東西並不太可能。」簡饒空一本正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