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心或詫異地抬頭,對上他沉肅的眼眸、冷峻的神情,「怎麼了?」
她沒礙到他吧?兩個人各據一處,井水不犯河水的。
「不想下車,就閉嘴。」他依然是那個意思,只不過換了個方式說。
糟糕,她當真惹到他了。「我沒說話呀。」除了他問她之外。
男子不以為眼前這個女人很聰明,只是他已經說得夠明白了,難道還要他重申一遍?他可沒那個閑工夫,所以他以眼神來說明。
「喔!」範心或搓了搓手背,表示遭受到寒冷眼神襲擊,但她故作鎮定,強顏歡笑。
他說的話她听不懂?竟然還擺出那副調皮的表情!男子覺得自己受夠了。
「我再說一次,閉上妳的嘴──不準反駁、不準開口,還有不準唱曲。」
三不準,他的條件還真苛刻哩!範心或泄氣地點點頭。
男子將目光移回到書上,繼續對她不理不睬。
範心或嘀咕幾聲,又繼續串珠花。
這男人真小氣,不準她反駁,不準她開口,還不準她唱曲。
難道他是因為她剛才哼的小調才板起面孔,叫她閉嘴嗎?是不是她的曲唱得很難听?
「我唱得很不好听嗎?」心里有話就會問出來的範心或,再次捋虎須。
男子手一僵,心里簡直要挫敗地低吼了。
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不怕死的女人。
他橫了她一眼,「難听!」直接給她兩個字,讓她的幻想破滅。
範心或張大口,「你……」即使說真話也不該這麼直接吧,簡直是打擊她的自信心!「小非說我唱得比雁笙還好听。」看來兒子是為了討她歡心才那麼說的,讓她想想當時那小子要什麼來著?哦,是纏著她去買蓮藕吃。
「竟然又騙我……」這小家伙越來越滑頭了。
他本不打算搭理這個又開始自言自語的女人,不過她忿忿的神情和越來越多的話擾亂了他看書的興致,他輕聲卻嚴厲地道︰「夫人,妳听不懂人話嗎?」
夫人?又叫她夫人了?範心或開始不高興。
「我不是夫人。」範心或認為自己有必要糾正他的叫法。
「請、妳、住、口!」他一字一字地說,如冷箭颼颼飛過。
「我說,我不是……」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已經警告過妳了。端叔!」他叫了一聲。
「什麼事,少爺?」端叔在外頭大聲嚷嚷。
「停──」
男子僅說出一個字,接下來的「車」字讓範心或急急伸過來的手掌給捂了回去。
「少爺?」端叔疑惑的聲音傳來。
「大叔,沒事沒事,他沒事。」範心或朝外頭大喊。
「哦!」端叔不作聲了。
男子狠狠地瞪著近在咫尺的女人。
從來沒有人敢像她這樣對他,她竟然敢用手封住他的口!
喝,他被惹毛了!
範心或大大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若是讓他趕她下車,那就麻煩了。
她回過頭,打算好好地跟他說說,卻在見到他的神情時,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哇……」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拿開妳的手!」他察覺到她捂住他的手稍微移開一點,便出聲喝道。
「嗯?」範心或眨眨眼,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拿開妳的手!」男子的聲音依然冷峻。
他很少發生一句話得說上兩遍的情況,可自從遇到這個看似膽小、實則膽大包天的女人後,已經發展成一句話即使說上五次、對方也當作沒听見的情況。
是他一貫的冷言冷語失效?還是這女人的腦袋不正常?
「哦。」範心或終于松開了手,並且以極迅速的速度縮了回來。
她的手掌心依稀殘留著他薄唇的溫度,彷佛還帶點灼熱的氣息。
他本想開口再給她一個警告,卻在見到她的表情時硬是收了口。
不是因為她忽然垂下眼,一副小女人的樣子;也不是因為她耳根子漸漸發紅;更非她雙手交握顯得很緊張;而是她突然安靜下來,還給他一個清靜的空間。
既然已經沒了噪音,那麼他依然能夠安靜地看書。
範心或悄悄抬眼偷瞄了他一下,他怎麼半點表情都沒有?她握緊了手,臉在發燙,心里也悄悄亂跳一通。
除了才七歲的小非,所有男子在她眼中都是一個樣,以往所見的,不外是攤販走卒,粗聲粗氣者居多,優雅秀氣者也有,可像他這般的卻是少見。
不不不,她不是芳心暗動,僅僅是有感而發。
不過,她還是要回到方才的問題上。
「我跟你說……盡避你又要趕我下車,但我還是得說,我不是夫人,我還沒成親哪!」習慣性地跟人解釋清楚,這是石雁笙要求她做的。其實她覺得並無不妥,不跟人解釋她還不是一樣的過日子。可是石雁笙堅持她要那麼做的原因是,她才十九歲,將來終究要嫁人的。
他的目光沒離開書頁半寸,姿勢更是未變動過一點。
就在範心或以為他半字不吭時,他疏寒的聲音卻飄了過來。
「妳可真大膽。」他略帶嘲弄的說。
「大膽?」這是什麼意思?範心或很高興他有听見她的話,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喜悅。
「妳兒子幾歲?」他天外飛來一句。
「七歲,怎麼?」範心或對他盯著書說話的模樣不甚滿意,不禁皺起眉。
「十二歲做娘的女人。」他似笑非笑、似哼非哼。
範心或張了張口,想反駁他幾句,卻在他忽然掃過來一眼後,把想說的話全吞回肚子里,全身涌上一股火氣。
喝,那是什麼眼神?一副她很隨便的意思。
小非又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哪!
雁笙老是讓她跟別人澄清她沒有成親這件事,看吧,結果讓人以為她是……
可惡!
範心或擱下串到一半的珠花,打算跟他理論幾句,但話到嘴邊,火氣卻慢慢的消退,收回忿忿的眼神。
她為什麼那麼生氣?
本來嘛,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又何必跟他解釋呢?
猛地甩頭,她將腦海中混亂的思緒排除出去。
她大大呼吸幾口氣,才將心神拉回,拿起珠花,重新串起來。
她想開口吧,卻忽然又打消念頭,這女人真奇怪!
男子眼楮盯在書上,思緒稍微飄忽了一會兒,但隨即又收回來,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她的事,與他沒有關系。
這麼想著,他又自若地看起書來。然後,當耳朵听到細微的「糟糕」一聲,才稍微讓自己目光離開一會兒。
範心或彎下腰,壓低身子努力伸長手,但卻構不到。「差一點點……」
那顆碧藍色的珠子硬是滾啊賓到他的腳邊,與她相距了比一個手臂還要長的距離。
他移開書本,低眼瞧見她的動作。
她那麼費力在做什麼?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然後他看見了──
第三章
「這是什麼?」男子迅雷般地伸手握住她枯瘦的手,緊緊地盯住她的手腕,聲音里帶著不可思議的震驚,終于不再是冷冷的、沒有溫度的語調。
「呃?」範心或才是那個真正被嚇到的人,她難以相信地瞪著他。
他的眉挑得老高,眼楮里充滿震驚,發生什麼事了?
她掙扎了下,「放開我!」他的手很有力,握得她有點疼。
而他彷佛沒听見,依然緊盯著她的手腕看,「告訴我,這是什麼?」
範心或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瞧見自己手腕上那只合手的翠玉手鐲。
「這是我的鐲子……」他是因為這個才丟掉了冷酷的鎮定?
「這是妳的鐲子?」他難以置信地抬頭望著她,眼眸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範心或點了點頭,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因為他此刻的表情像是找到了這輩子一直在尋找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