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叫救護車。」不知是誰叫了一聲。校管部的人立刻打電話叫了急救車。
混亂逐漸平息下來,各種奇特的目光都聚集在女孩身上,好奇的、探究的、同情的、譴責的,如箭一樣扎在她心上。
那女孩似乎傻了,愣愣地坐在地上。忽然間,她猛一個激靈,跳起來,披頭散發地叫著︰「誰要他救,誰要他救?我根本就不要他救,干嗎不讓我——」
「啪」一聲,一記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夏小禾收回手,冷冷地看著她,「要死,你找個隱蔽點的地方尋死。對岸兩個大活人坐在那里,你才跑去投湖,這算演給誰看?」
女孩的臉越發白得像紙,卻安靜下來。
夏小禾握著拳頭,忍住全身的顫動,壓抑地說︰「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掙扎著都要活下去,即使……即使再痛苦、再艱難,都要……活下去。你憑什麼去死,憑什麼糟蹋自己的生命?他救你,只是因為他明白,脆弱的生命是……是禁不起一絲一毫玩笑的。」
脆弱的生命——
是禁不起一絲一毫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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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與詮接到通知匆匆趕來的時候,夏小禾靠在醫院走廊的長道上,蒼白的燈光打在她毫無血色的面頰上,微微茫然的眸子下面,蜿蜒爬過兩道不甚明顯的濕痕。史明昌陪在她身邊,眼角的皺紋仿佛忽然間深了許多,雙手不斷來回地搓著。
望了望手術室外熄滅的紅燈,華與詮張了張口,卻澀然得吐不出一個字。沉沉吸了口氣,方才沙啞地道︰「他怎麼樣?」
夏小禾遲緩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方自低聲說︰「送ICU了。醫生——不讓進。」
ICU,重癥監護病房。這個名字,她在今天以前甚至從來沒有听說過。如今卻只能遙遙望著走廊深處那個隔離區,眼睜睜看著他在生死邊緣徘徊,卻什麼都做不了。
她的聲音原是帶著些微的鼻音,很是好听。但如今听在華與詮耳里,卻覺得沉寂逼人,靜默一下,目光望向ICU病區入口,他緩緩開口︰「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
兩天後,由于病情控制及時,左司辰被移送加護病房繼續治療。听到這個消息,兩個晝夜未曾合眼的夏小禾驀然松了口氣,繃緊的神經忽然放松下來,便再也撐不住倒下了,害得史明昌也好,華與詮也好,又手忙腳亂了一番。好在這里本就是醫院,看診倒也方便,一番診治下來,又是低燒又是體力透支,吊了四瓶點滴才算無礙。
然而好不容易退了燒,夏小禾卻怎麼也不肯回去休息,一心一意守在左司辰旁邊,張大眼楮盯著雪白病床上昏睡著的容顏,仿佛眨一眨眼,床上的人影就會散去。
「小禾,听話,跟外公回家休息。」史明昌實存看不過去,勸道。
夏小禾抬了抬眼,「外公你先回去吧。」
「你呢?」
「我今天不回去了。」
今天不回去了,這話他已經听了好幾天了。史明昌長長一嘆,數日來她的堅持讓他知道,再勸也是沒用的。于是說道︰「好,那外公先回去。累了記得歇一會,要是再發燒,拖我也把你拖回去。」
一邊說他一邊心里盤算著,回家記得煮只鴿子送過來;嗯,記得煲一盅雞湯過來,再蒸一尾鮭魚,給小禾補補。這丫頭,太讓人放心不下。
夏小禾「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那外公先走了。」
「嗯。」
史明昌搖搖頭,走出房門的一刻,心里想著,這樣下去是絕對不行的,是該想個辦法了。
病房里一片清靜,床邊心電圖上的紅線起起伏伏,顯示著生命的脈動。這幾日來,每天這樣坐在他的床頭,望著他昏睡的容顏,夏小禾原本焦切的心境,已轉為寧靜的平和。不能害怕呵,早已知道,只有堅強的女孩才有資格愛他。每一天,他都堅強地活著,即便倒下了,也沒有輕言放棄,掙扎著,再痛苦也要活下來,抓住手中平凡的幸福。那她又有什麼資格去害怕,害怕了,就再也配不上他。
握起他垂落被外的手,合在掌心,微涼的感覺讓她皺眉。傻氣地呵著氣,仿佛這樣就能讓那手溫暖起來。半晌之後,卻發現只是徒勞,不由有些泄氣,「欺負我!華大總裁跑公司處理急件了,外公也回家去了,人家對你最好,天天都陪著你。你還要欺負我。」
嘆了口氣,夏小禾輕輕地問︰「阿辰,你究竟什麼時候才會醒呢?小禾好累,好想睡覺。」
回應的是一片無聲的寂靜。
「算了,你繼續睡,我唱歌給你听吧,不然我真的要睡著了。」合著他的手,端正地放在胸前,夏小禾輕聲哼著,「神未曾應許,天色常藍,人生的路途花香常漫;神未曾應許,常晴無雨,常樂無痛苦常安無虞;神卻曾應許,生活有力,行路有光亮,工作得息,試煉得勉勵,危難有賴,無限的體諒,不死的愛……」
神呀,既然你應許了無限的體諒、應許了不死的愛,為什麼不讓他醒過來?神呀,你什麼時候才能應許我,一生平凡的幸福?
哼著,想著,忽覺掌心輕動了一下。屏著呼吸,夏小禾慢慢抬起頭。
襯著白色的被單,病床上的面容依然蒼白,然而濃密縴長的睫毛卻輕顫著,掙扎著撐開眼皮,「——小禾。」
夏小禾愣了一下,不相信似的眨眨眼楮,再眨眨眼楮。
「太好了,你終于醒啦!」病房里驀然爆出一聲歡呼。
☆☆☆
坐在病房里,夏小禾削著隻果。果皮連成一長條垂在地上,打了好幾個圈,卻依然不斷。這兩天,她削隻果的技術實在好了很多。
左司辰靠在病床上,看著她手里的隻果,嘴里一陣陣泛苦。自從住院以來,他每天至少要吃三個隻果。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丫頭是存心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哪里得罪她了。
「削好了,給你吃。」把隻果遞到他手里,夏小禾道。
「小禾,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左司辰苦笑,一邊極慢地吃隻果一邊問。
「咦,這隻果又大又甜又有營養,我還親手幫你削皮,怎麼能說你得罪我了呢?」夏小禾眨眨眼楮,裝傻道。
他嘆了口氣,「至少你讓我知道我哪里錯了,以後才不會再犯。」
天!他實在不希望哪天又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被逼著吃隻果大餐。
夏小禾眯起眼楮,假笑兩聲,「你居然還來問我。左司辰,你厲害,你英雄,別人自殺關你什麼事?居然不要命地下水去救?我告訴你,如果再有下次,我用隻果天天當飯給你吃。」
「——小禾,我沒事。」左司辰覺得好無辜,當時的情況,誰還去想那麼多。何況,他現在好好的不是嗎?
「沒事?不知道是誰被送到醫院急救,差點……差點連病危通知都開出來了。」回想當時的情景,夏小禾眼眶一紅,差點哭出來。
「我沒事,小禾,真的沒事。」輕輕攬住她顫抖的雙巋,他溫言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說一聲對不起就好了嗎?我要補償。」夏小禾仰起頭道。
「補償?你想要什麼?」左司辰笑道。
夏小禾咬咬唇,搖頭,「算了,你肯定舍不得給的。」
「你說吧,無論是什麼,我都給你。」只要是她喜歡的,他沒有什麼是不能給的。
「你說的哦。」露出一抹詭計得逞的奸笑,夏小禾戳戳他的胸瞠,「我要這個。」
「小禾?!」左司辰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