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何?」虧她說得出口,人家本來就沒有請她去盜劍。現下可好,她劍偷來了,居然還抱怨齊王沒有把劍端端正正擺在香案上。
「我一氣之下,就趁他睡覺的時候,在他臉上畫了個大烏龜。」樂萍兒閉上眼楮,咬了咬牙,一口氣將自己的豐功偉業都說了出來。
「你真是……」怔了好一會兒,君雲然嘆氣道,「你這丫頭,越來越會胡鬧了。」
「呵呵……你不要生氣嘛,人家以後都不敢了啦。」想到齊王臉上的那只烏龜,樂萍兒就忍不住偷笑,「那個……好歹我也有做了正事啊。」
「什麼?」君雲然淡淡問道。
「我把你那勞什子的兵符送回去了啊。」樂萍兒得意洋洋地道,「我就把它放住齊王枕頭邊上,這下總沒有別人偷得掉了吧?」
君雲然身子一僵。她居然把兵符放在齊王枕頭邊上了?這下倒好,齊王不用猜也該知臉上那只烏龜與他月兌不了干系。素衣侯夜戲齊王爺?哎,他只望這事情莫要鬧大才好。
「你不高興啊?人家幫你把兵符送走了耶。」樂萍兒眨了眨眼,撒嬌似的問道。
「怎麼會?兵符到了齊王手里,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君雲然撫了撫她的腦袋,輕聲道。
「你高興就好,你開心了,萍兒一樣開心。」樂萍兒嘻嘻笑道。
「傻丫頭。」君雲然一陣窩心,輕笑。
「人家才不傻,萍兒很聰明啦。」樂萍兒嘟起嘴,才想辯駁,卻忽然想到什麼,坐直身子道,「雲然,你知不知剛才我看見西門墑的時候,人家有多擔心?」
「他並沒有傷我。」君雲然淡淡一笑,道。
「他今天是沒有傷你,可是以前呢?你們說的我都听到了,他這麼害你,你怎麼還可以原諒他?你究竟知不知你差點死在他手里啊?!」樂萍兒瞪大眼楮,憤憤道。
「我知道。」君雲然柔聲安撫道,「萍兒,你不要擔心。」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樂萍兒咬了咬唇,大聲道,「他根本就是個瘋子。我不知道他在練什麼武功,但我知道他是完全走火入魔了。所以他有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已在干什麼,那個時候,他心里只有權力,為了他的欲念,他完全是不擇手段的。等到一切悲劇都發生了,他才知道後悔,才想挽回,仍卻因為怯懦而什麼都不敢去做,不敢去彌補,所以你才會被關了五年。如果他在清醒的時候,能稍微下定決心的話,早就不顧一切地放你出來了……你究竟明不明白啊?」
沉默一下,君雲然垂眼道︰「萍兒,他不是怯懦,是愧疚。他一直都不來見我,是怕承受不了心頭的愧疚。我不怪他,因為傷害我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他,當時,他已是心志全失,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了。這些年里,有好幾次他來見我,都是心志喪失之時,那時的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是鬼,喪心病狂的鬼!然後他又清醒,又開始內疚……這樣周而復始,他受的煎熬,不比旁人來得少。」
「唉,給你氣死了,我不知道他是愧疚還是怯懦,反正他是你師兄,你總幫著他說話。」樂萍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把被子包在頭下,一個人生著悶氣。
「萍兒,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君雲然輕嘆。
「是,我不明白,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叫我怎麼明白。」樂萍兒一掀被子,怒道。
「師兄他是二師父的兒子,我們從小在一起讀書讀書習武,他一直很愛護我。但因為我是七位師父同時收的徒弟,有很多東西,我學了,他卻學不到。而二師父卻向來喜歡拿我和師兄比較,又不顧及他的感受。後來,他暗中開始修煉一本秘笈,武學方面精進得很快。不久,這件事被二師父發現了,那本秘笈竟是昔年邪派至尊留下的武功。師父一怒之下,當即將師兄趕了出去。」君雲然思忖一下,淡淡開口。
「所以你就一直很愧疚?你覺得西門墑之所以被逐出師門,都是你的過錯?」樂萍兒轉了轉眼珠子,不以為然道,「這根本就不關你的事,你干嗎要內疚啊?」
「我不是內疚,師兄他……是個很好的人,他一直很有抱負,很想有一番作為,這並沒有錯。只是,不過一念之差,他修煉天魔秘籍,以至心魔越來越重,終不可自拔。」君雲然苦笑,面上掩不住追憶之色,「即使師父從小對我極盡寵愛,他卻從來就沒有嫉妒過我,向來對我關懷備至。有一次五師父吩咐我一月之內煉制一瓶忘憂散,沒想到日子到了,丹藥竟掉進湖里。我不識水性,師兄就跳到水里,在偌大的湖里幫我找了近兩個時辰,後來丹藥找到了,他卻因為風寒在床上躺了三天。」
「你還說不是內疚,你明明就是內疚。」樂萍兒哼了一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現在看得見了沒?」
君雲然微一皺眉,搖頭。
「你是神醫,你自己說,以你的狀況,需要多久可以復明?」樂萍兒問道。
微微猶豫一下,君雲然道,「解毒之後,至多需要五天。」
「自從解毒到現在,至少已經十五天了,你的眼楮為什麼還是看不見?」樂萍兒拉了拉被子,追問道。
「我……不知道。」怔了一下,君雲然蹙眉道。
「你不知道嗎?那我告訴你。」樂萍兒從床上爬起來,拖了一張椅子,在君雲然面前坐下,一字一頓地說,「因為你自己根本就不想復明,是不是?」
「若是我當真不想復明,那日怎會開方子給你。」君雲然柔和一笑,撫了撫她的腦袋,「萍兒,你回去歇著罷,不要胡思亂想。」
「我不要回去歇著,我一點也不累。」樂萍兒抬頭望著他,「你不要否認,有很多事情,本來可以不是這樣的,都是因為你下意識地不想,不願,才弄到如今這個樣子。」
「萍兒……」
「你根本就不想和西門墑敵對,所以你寧願被關在天涯谷五年,你寧願永遠看不見。你的雙腿可以走路,你要自己走到那個山洞並不是不可能,為什麼五年里你從來沒有想過用這個方法月兌困?因為你根本就不想!而現在,你出了天涯谷,但你的眼楮看不見,看不見,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騙自己,說你根本沒有能力和西門墑敵對。」她從來不是什麼嚴肅的人,也一直都是飛揚跳月兌,沒個正經的,但這並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有很多事情,她都看得很清楚,只是不說罷了。但是現在這個家伙實在太過分了,她的忍耐力可是有限度的!
君雲然輕輕顫了一下,沉默良久,終是合上眼,疲憊道︰「萍兒,你說的這些,我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我下意識里的確是這樣想的,卻並不知道罷了。」他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你先回去歇著,有些事情,我要好好想一想。」
「人家可不可以待在這里?」樂萍兒期盼地望著他。
「不可以。萍兒,你還沒出閣呢?也不怕旁人說閑話。」這小丫頭,當真沒有一點男女之防。
「好嘛。那……我就先回去睡覺了。」樂萍兒咬了咬唇,點頭道。
為他吹熄燭火,她輕悄地退了出去,把門輕輕掩上。
☆☆☆
一夜輾轉,君雲然久久未能成眠。他躺在床上,想的都是樂萍兒的話。真的是因為看不見,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不與西門墑敵對,所以他寧願不要看見?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茫然,從來沒有想過,他下意識里竟會有這樣的念頭。但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他的眼楮直到現在,也只能依稀分辨光線的明暗?照理說,他早就應該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