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看樣子,今天我大概不只光撿你一個了。」
望著躲在自己懷里一副無事人似的小狽,越海鵬這次真的發出了一聲苦笑。
會演變成現在這種狀況似乎成了意料中的事。
長久以來沒有女人進駐的屋子里,如今長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而女人的胸口則抱著一只黃色的小土狗,一人一狗都因為剛剛徹底地洗過了澡,而全身上下散發著同樣的香皂味,被包在溫暖的羊毛薄毯中。
「蕭老板,妳是怎麼了?怎麼會一大早醉倒在路邊呢?」替小狽準備了熱牛女乃,在蕭映雪面前放下兩個剛煎好的荷包蛋,越海鵬問她,口氣並沒有特別溫柔親切。
女人喝醉酒是很難看的,如果外加發酒瘋,那就更不堪入目了,他最受不了這種女人。
「我沒有醉倒在路邊,我只是不想起來而已。」換來的回答也是淡淡的。
她並不認為自己是醉倒在路邊,事實上,她一杯酒也沒喝,如果真有喝了什麼,大概也只是解渴的一杯可樂罷了。
她只知道昨天中午,她一個人沖出華祥紡織的大樓,奇怪的是,一路上也沒人攔住她,她就這麼沖了出來。
當時的她只覺得自己十分沮喪、無力。
她知道逃避是沒有用的,與其這麼情緒化地逃走,倒不如好好坐下來討論一下應該如何重新將華祥再拉起來,創造這一個世代的高峰。何況這陣子她對這樣的結果早有了心理準備,辦公桌的抽屜里不是已經放著她擬好的應對新企畫了嗎?逃什麼?
一切就正如賈叔所說的,做生意總是有賺有賠,花無百日紅,船也沒有永遠都不翻的時候,上半年虧了,下半年再賺回來不也就成了,實際上並不是一件那麼嚴重的事。
但她就是好累、好煩!那一些問題都可以晚點再來解決,當時的她只想先找個地方躲起來而已。
記得自己什麼也沒帶,口袋里只剩下一些零錢和零鈔,連回家的鑰匙也沒有,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走累了,就隨便坐在路旁的椅子、箱子上,看著來往的人群,休息夠了,就站起來再繼續往前走。
自己在做什麼?蕭映雪不知道;自己是誰?她也快要不記得了。
身分重要嗎?在這個陌生又擁擠的街道上,一個大老板和市井小民又有什麼不同?
她覺得自己該好好思考一些事情,但腦海里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也不願費心地去想起來……一切都離自己好遠好遠,這個時候,她也不過是人海里的一個小小泡沫,一個和平常人沒有兩樣、來去匆匆的任何人,什麼虧損、業績似乎都和自己、和任何人沒有關系了。
雨是什麼時候開始下的?她是什麼時候沒力氣的?什麼時候在路邊睡著的……蕭映雪已經沒有印象了。
說老實話,她也不打算讓自己留下什麼印象,畢竟那對她而言是反常而情緒化的行為,這些難堪的事記得清清楚楚也沒什麼好處。
「你又是誰?為什麼會認得我?」很顯然,她完全不記得越海鵬了。
眼前這個男人穿著深藍色的浴袍,露出部分古銅色的胸膛,看起來十分有魅力,似乎有些眼熟,偏偏她就是想不起來他是誰。
她會認得這種帥哥嗎?是不是哪一次替朝代拍服裝照的模特兒?
「妳不記得我了?」越海鵬笑了笑,這樣的問題讓一向對自己的外表頗自豪的他有些小小的挫折,不過,偶爾有這樣的小刺激倒也無妨。「妳記得藍色巴比倫嗎?有一次妳來我們店里,我正好有幸為妳服務——」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小小的低呼出聲,蕭映雪有些印象了。
「我是海鳩。」
「喔……」說穿了,就是個牛郎。
蕭映雪皺了皺眉,對特種行業男人的厭惡感又禁不住從心底升起。
外表出眾的男人又如何?一個溫柔、體貼會將她從路邊救回來的男人又怎麼樣?就因為她曾經是他的客人,他這樣的表現還不都是為了錢?原本對越海鵬的一絲絲好感和謝意在瞬間消失無蹤。
「這麼討厭牛郎?」她一閃而過的厭惡表情並沒有逃過越海鵬的眼。
面對這樣的表情,越海鵬已經十分熟悉了,畢竟這樣的工作也並不多光彩,他頗有自知之明。
在往常的時候,越海鵬都會選擇視而不見,但在今天他卻不打算如此,也許是沒想到自己救起來的女人,突然間態度可以轉變得這麼快,從原本的親切感謝變得像只刺蝟似地,像是自己是個多骯髒的東西——至少他也勉強算得上是她的恩人吧!
「好手好腳,為什麼不去做些別的工作?」蕭映雪也沒有隱瞞。
「別的工作?什麼樣『別的工作』蕭大小姐才會滿意呢?可不是人人都能當上大老板吶!我不偷又不搶。」越海鵬嗤之以鼻。
「但你出賣靈肉!」蕭映雪吼著,「你出賣自己的自尊、感情!沒錯,你長得帥、溫柔又體貼,沒有女人不會喜歡,但那都是可以用錢買的,只要有錢你就賣!」
「沒有女人會不喜歡?那妳也喜歡?」越海鵬像是逗小孩似地抓出她的語病,「我出賣我的自尊、感情,提供服務,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但你們呢?為了一張訂單鞠躬哈腰、陪盡笑臉,和我們有什麼不同?大家都是討口飯吃,何必在那里自命清高?」
他可沒忘了那天蕭映雪在俱樂部里對那些富太太曲意奉承的樣子。
「我……」自己最在意的事被人戳破,蕭映雪再也忍不住情緒爆發,難以控制地哭了起來,「對,我是下賤,我陪盡了笑臉,但結果呢?華祥還是虧,我實在太沒用了……」
「唉,別哭了,我又沒說什麼!」
看她的反應,越海鵬大概猜得出她昨天是怎麼回事了,下班時間,他可沒有打算花心思去安慰哭泣的女人,還是先求饒好了。
他嘆口氣,先棄械投降了,反正好男不與女斗嘛!
尤其是哭泣的女人,和她說道理是沒有用的。
「都是我不好,太凶啦,我們別談這個了。別哭了,做生意總是有賠有賺嘛!來,荷包蛋都涼了,快吃吧!情緒激動時吃點東西可以安定神經喲!」看到一旁的荷包蛋,他連忙轉開了話題,像教小孩似地半哄半騙著。
「嗯……」哭了快五分鐘,再加上昨天沒吃多少東西,蕭映雪也有些餓了,端起了桌上的荷包蛋和火腿便吃了起來。
「你養的狗真是可愛。」看到一旁的小土狗不知何時早已喝飽了牛女乃,四腳張開地趴在地板上,狀極不雅地呼呼大睡,蕭映雪笑著說。
「狗?」越海鵬一時沒會意過來,等轉頭看到小土狗那山豬般的趴姿,也不禁莞爾,「那不是我的狗,牠和妳一起被我『撿』來的,等雨停之後,我就要放牠走了。」
「不要!那牠好可憐的!」听到越海鵬這麼說,蕭映雪嚷叫了起來,「你看牠這麼小,出去一定會被大狗欺負,既然撿回來了,就別丟了吧!」
「我對養寵物沒什麼興趣,」越海鵬笑著搖了搖頭,「而且我可沒有撿牠回來,不過是一時伸出援手而已,下雨天讓牠待一會兒,總比什麼都不管來得好吧!」
「牠很可愛……」
「覺得牠可愛,不然妳撿回去養。」
「我沒有空……」她訥訥地說。
白天都在公司里,又三天兩頭加班,真要養狗是沒有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