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這地步了,反抗只是徒然。史璇瑩只好硬著頭皮走出客棧,走向馬車。孰料楊興岳扶她上車後,自己也不客氣地坐下,笑嘻嘻說道︰「咱們一塊兒坐吧!」
「請你下車。」璇瑩冷冰冰地注視他。「孤男寡女,不可同處一室,不可同輿共乘,你不知道嗎?」
「原來姑娘是謹守禮教的小姐?」
楊興岳斜睨著她,唇畔揚起一抹笑。「嘖嘖,這話出自你嘴里,我怎麼老覺得想笑……你該不是針對我吧?」
猜對了,的確是針對他。「請你下去。」她眉目如霜,正色道。
「啊,反正下個月就要成親了,不用如此拘禮吧?」
「那你慢慢坐好了。」她懶得和他拌嘴,索性起身。
「倔丫頭,你這是自討苦吃——」楊興岳忽然伸長腿,阻絕她的去路。
璇瑩回眸冷睇,便迎上楊興岳意味深長的眼光。「我呢,是絕對不會下車的,你若選擇離開,只好憑自己的雙腳走回京城嘍……你考慮清楚。」他說著,唇角笑意依舊,阻擋她的長腿慢慢收了回來。
璇瑩冷笑,返身下車。
她寧願走斷腿,也不想多看他一眼。說什麼是爹爹千挑萬選的夫君,結果只是只傲慢無禮的孔雀,仗恃自己是將軍,有幾個臭錢,便擺起排場了,又是包下客棧,又指使這些軍官將士陪他東奔西跑,到底想跟誰耍威風?難道不曉得她爹爹貴為當今的右丞相嗎?她還稀罕啊!
丫環見她忽然從車里出來,一頭霧水,趕緊上前攙扶。璇瑩下了馬車,最後一次往客棧瞧去——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留戀,明明只是間客棧,只投宿過一晚——
看完最後一眼,她就得走了。
疾風呼嘯,隔著一道黃土漫漫的道路,這座矗立在旅道上的客棧,看來老舊而殘破,可它卻為往來的旅人,提供安全舒適的遮蔽。
啊,找到了——
她鼻頭一酸,一顆心兒幾乎跳到喉嚨。
以為他不告而別,害她遍尋不著,幾乎要死心了,沒想到他還在那兒,懶洋洋地閑倚在客棧門外的土牆邊,像個沒事人的模樣……這渾蛋,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她就要走了,他沒瞧見嗎?
她要跟未婚夫離開了,他……難道一點知覺也沒有?
彼不得旁人異樣的眼光,也管不了丫環呼喚,多少人馬等著她出發,馬車里還有她未婚夫盯著她瞧。
她好像著了魔,身不由已地走向他。
綺南雁注視著她走來,冷淡的目光不帶絲毫情緒。
「你就那麼巴不得我嫁人?」她失魂地呢喃道。
「你愛嫁不嫁,與我何干?」綺南雁動了動脖子,仿佛事不關已。「有什麼不滿,回去同你爹娘商量,別再搞這種小把戲,知道嗎?」
「呵。」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想笑,嘴角硬是往臉頰扯開,心卻像被撕成了兩半。
他能對她說的,只有這樣?
心里像有根弦啪地一聲斷掉了,眼眶涌起一股熱燙,她知道,自己必是眼紅了,卻道︰「恭喜你,終于擺月兌我了,高興了吧!」
綺南雁別過目光,沉默不語。
「好,以後我再也不見你!」她決絕轉身,趕在淚珠滑落前離開他身邊,回到等待她的隊伍里去。
只要不去看他,淚就不會落下。
幸好她記性一向很差,很快很快,她就會忘掉這個人了……
楊興岳掀開車窗的布簾,沉聲道︰「可以走了嗎?」
璇瑩點頭,默默和丫環站在一塊兒,顯然沒打算上車。
楊興岳不禁冷笑,大手一揚,召來剛剛在客棧中,站在他身邊的青衣少年。
「勁林,你上來和我同坐!」
青衣少年訝異地張口,楊興岳將視線自史璇瑩身上移開,對著青衣少年眨眨眼,接著又回到她身上,繼續對少年吩咐。「把你的馬兒留給史姑娘,人家腳酸了,才好歇歇腿呢!」
「是,將軍。」青衣少年臉色有些赧紅,趕緊滑下馬背,把韁繩交給僕役,便躍上馬車,俐落地隱沒在車廂里。
楊興岳同時放下布簾,喝道︰「走吧!」
***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啟程出發。
璇瑩雖沒喊苦,也不醒目,但畢竟是千金之軀,領頭將軍深怕她累壞了,總不時回頭查看,並刻意放緩行進速度,于是,原本要不了半天就走完的行程,花了比平常多出一陪的時間,黃昏一到,他立刻安排客棧歇息。
楊興岳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擋住她去路,眼神復雜地盯著她不放,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你辛苦了,晚上好好歇息吧!」說這話時,他低頭注視她的臉,俊美的秀眉攏成一處。
他是否做錯了?楊興岳有些懊悔。
昨晚才發過燒,還以為憑她的體力,熬不了半個時辰定會開口向他討饒,結果折磨不了倔強的她,反教他一路上坐立難安——
這倔丫頭,脾氣還真是名不虛傳!
璇瑩別開臉不搭腔,丫環攙扶她到客房,鞋襪月兌下,她足趾及後跟都腫了。
「小姐啊,您就非得和姑爺斗氣嗎?」丫環瞧得于心不忍,替她洗腳,又仔細涂上藥膏,還沒敢告訴她,這藥可是姑爺特別給的。
「我好得很。」
璇瑩倒入床鋪,便累得一動也不動,立刻沉入夢鄉。
第4章(2)
翌日出發時,楊興岳忽然態度陡變,先是認錯賠不是,再恭請她上車。
「我怕你了,二小姐,請上馬車吧,我會乖乖待在外頭的,嗯?」他語氣帶著一絲無可奈何,凝視她的模樣,像是飽受折磨的情人。
變得真快,他們才認識多久啊?璇瑩沒好氣地想。多情容易,無情必也決絕。
今日愈是愛深情烈,明天愈是翻臉無常。
像他這樣的風流男子,她所見所聞多矣,比如她元哲表哥,迷戀上某個頭牌小姐只需一天,可拋棄她的時間,恐怕不需半個時辰。
「腳還疼嗎?」楊興岳單手拉著韁繩,控制馬匹的行進,盡量緊貼在馬車車窗旁。「听丫頭說,你腳腫起來了?」
璇瑩無奈地瞥了眼車窗上排的掛鉤,昨兒明明還有塊窗簾的,可惜被人拆了,不用問也知道是誰的主意。唉!
「不理我?」
楊興岳見她冷冷淡淡的,始終視他如無物,也不甘心就這樣一路被她冷落到底,既然她軟也不吃,硬也不吃,巴結她或折磨她都不管用,他索性單刀直問。
「喂,我說這位小姐,你知道我有多搶手?多少名門淑女巴不得以身相許,上門說親的媒婆還差點兒沒把門檻踏破,你以為我是沒人要才死纏著你嗎?」
史璇瑩聞言雙眼一翻,沒好氣地撇嘴。
楊興岳伏低身子,才能從車窗里看見她的表情,卻見她低頭把玩一繒頭發,眼睫垂得低低的,粉唇宛若櫻花,妍媚不可方物,他瞧得呼吸不穩,略一失神,馬兒便鬧起脾氣,他只得直起身拉穩馬兒,再湊到窗邊,設法逗她說話。
「喂,你到底看我哪一點不順眼,竟鬧到要逃婚,好歹也給我個交代吧!」
璇瑩無聊地支起手肘,偏著頭,思索好半天,終于淘氣地回眸一笑。
「你……是男人。」
「這不廢話嘛!」楊興岳看得失神,回醒過後,才訕訕地大罵。
「這……就是理由。」她擠出一抹苦笑。
「難道你想嫁女人?」楊興岳臉色古怪。
璇瑩笑而未語。女人啊?如果可以,也不錯啊,她只盼自己不嫁人,一輩子閨閣終老,如果非要找個伴兒,同是女人最好嘍!
「听著,你別想胡亂搪塞我——」
「不信就算了。」她輕聲道。
沒必要費心解釋,反正,將來就算成了親,她也不會把半點心思浪費在他身上。女人又不是沒了男人不能活,她就自過自已的日子,省得落得娘親那般可憐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