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見兩三個人正在公園里散步、乘涼,不過那些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同樣的,路也還是一點都不熟。
「怎麼辦呢?」走到這里不是不知道路,她心里開始有些害舊了。
阿青到底在哪里?他為什麼跑得那麼快?為什麼不等等她呢?
站在公園門口,辛含茵正在想著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時,突然听到後面傳來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塑膠拖鞋拖著腳走路的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還傳來一股隱隱約約的刺鼻味道,她連忙回頭,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朝她走來。
中年男子穿著一件髒污的汗衫、粗布短褲,那汗衫原本是白色的,現在上頭染著不知是檳榔汁還是血液一樣的暗紅色,男人的頭發也亂成一團,手中還握著一只暗褐色的玻璃酒瓶。
「小妹妹,要去哪里呀?」中年男子問道,隨著他的問話,一陣濃重的酒臭味隨著風吹進辛含茵的鼻子里,讓她有些不舒服。
「我……我想回家……」
她瞪大眼楮看著中年男子,腳不自覺地後退幾步,一直到背踫上了公園入口的紅漆鐵柵欄才停下來。
老天!她怎麼還和陌生人說話呀!真是教不听。
雖然距離有些遠听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但看到辛含茵的反應,一旁的邵寒青有些著急了。
「小妹妹不急著回家,來,來陪阿伯喝酒……」中年男子有些語無倫次,還伸出左手作勢要拉她。
「茵茵,不要過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一直躲在一旁的邵寒青連忙跳了出來,一邊向著辛含茵跑過去,一邊開口大聲提醒她。
「阿青……」听到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辛含茵回過頭,就看到邵寒青朝她跑過來,她高興地喊著他的名字,邁開雙腿朝著他跑了過去,完全忘了還站在身前的中年男子。
「你要去哪里?」中年男子見她要走,伸出手抓住她。
「啊!」好痛!被人抓住手臂,她嚇了一跳的尖叫起來。「你要做什麼?」
邵寒青已經沖到兩人面前,他一個閃身,小小的身子擠進中年男子和辛含茵的中間。
「走開……」中年男子對他沒有興趣,用力甩了甩手,想要把他趕走。
趁他一個不注意,邵寒青低頭用力咬住中年男子抓著辛含茵的手。
中年男子一吃痛,口中罵著髒話,反射性就放開了手。
「茵茵,你快走!」邵寒青擋著中年男子痴肥的身子,並推了她小小的身體一把,急急地說。
「阿青,我……」她走了,阿青要怎麼辦?
「臭小表,找死!」
被一個年輕小表咬了一口,酒醉的中年男子真的生氣了,他右手抓著酒瓶往一旁的水泥柱砸去,空酒瓶登時砸成兩半,他將銳利那一端像是利劍一樣地向邵寒青威脅地比畫著。
「阿青,我們一起走……」嚇壞了的辛含茵還是習慣性地拉著邵寒青的衣角,想要和他一起走。
這個叔叔看起來好凶,她真的好怕他會打阿青。
「快走!」
沒有時間再和她多說了,扯開她的手,邵寒青匆匆推了她一把、反身擋住想耍追過來的中年男子。
他一定要讓她逃走。
都是他不好,要不是今天他不讓茵茵和自己一起回家,又故意跑得那麼快,茵茵就不會遇到壞人了。
他一定要保護茵茵,一定要讓她逃走!
「阿青……啊!」被邵寒青推了一把,辛含茵踉蹌的差點跌倒在地上。
她急急地回頭,想要看邵寒青怎麼樣了,沒想到才一回過身就被嚇呆了。
正午的陽光照得人頭昏眼花的,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中年男子將破掉的半只酒瓶插進邵寒青的身體里。
血噴了出來,還濺到她的白制服上,而他身上的制服,早在血噴出的那一刻被染得通紅。
辛含茵嚇得連哭也哭不出聲音,只能眼淚一直流。她看著邵寒青的身體晃了幾晃,然後往下落,就直接壓在自己身上。
好重,但是一點也不痛,她知道他一定比自己還要痛。
「阿青……」怎麼辦?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走,快走……」邵寒青已經快昏倒了,但還是一直催著辛含茵趕快逃。「我已經不能保護你了,快走……」
辛含茵搖搖頭,只是哭。
她怎麼能走呢?
她走了,阿青要怎麼辦?而且他好重,她根本推不開,也走不掉呀!
邵寒青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她覺得自己全身都濕了,分不清楚是他的血還是她的眼淚,頭也越來越痛。
陽光真的很刺眼,四周的蟬聲越來越嘈雜,辛含茵躺在地上,透過淚水望出去的天空,有種模模糊糊的美麗,像是從邵寒青送她的小玻璃珠看出去一樣,淡淡的、霧霧的……
那個很凶的奇怪叔叔並沒有再靠過來欺負他們,她只記得四周約人越來越多,除了蟬聲之外,更多人說話的聲音加了進來,好吵好吵。
不過,她還是在很多人說話的聲音里哭得睡著了。
那場意外讓邵寒青住了很久的醫院,辛含茵每天放學後都請媽媽帶她去醫院看他。
一個月後,邵寒青出院了,胸前留下被酒瓶刺傷的十字交叉傷痕,紅紅的,離左胸的心髒只差一點點。
是阿青救了她的,她記得很清楚。
她八歲之後的人生是阿青給她的。
如果不是阿青,那道疤就會留在自己身上,更有可能的是,她這條命就救不回來了。
在那之後的很久,辛含茵漸漸才明白,原來那個夏天的午後,她遇到的是一個喝醉酒又有些神智不清的瘋漢,專門拐騙年幼的小女孩,听說在她之前,已經有二個小女孩被欺負了。
如果那天阿青沒有來救她,她會變得怎麼樣呢?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辛含茵一直到長大之後還是不敢想,也許,那將會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
意外發生後,她總是一直作惡夢,夢到阿青滿身是血地倒臥在她身上,喘著氣叫她快逃走。
屢屢在半夜被嚇醒,她顧不得三更半夜,開了大門就溜到隔壁的邵家,用小石子丟著邵寒青房間的玻璃窗。
「怎麼了?」被吵醒的邵寒青顯然被她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
她沒說什麼,只是搖搖頭,和他一起鑽進暖暖的被窩里。
好暖啊,分不清是他們的體溫,或是柔軟的上好棉被,她只記得躺在邵寒青的身旁,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聲、看到他的笑容、睡臉,她就感到安心。
阿青沒有死,雖然流了很多血,但是他沒有死,他還是在她身邊。
「阿青,謝謝你救我,我以後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怕弄痛了他,她小心地趴在他身邊說著。
媽媽說阿青很勇敢,她則是覺得阿青像是童話故事里解救公主的王子一樣英勇偉大。
阿青是王子,那她不就是公主了嗎?公主和王子當然是要在一起的。
邵寒青听了,只是搖搖頭,「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沒有乖乖帶你回家,才讓你遇到壞人,以後我一定要當警察,把全部的壞人都抓起來!」
兩個還不到十歲的小孩就這麼胡亂談天說地著,什麼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道,一直到第二天天亮,辛家的大人找不到女兒,急得四處找人才發現她居然跑到鄰居的床上來了。
很奇怪的,辛含茵居然沒有因為半夜「逃家」而被罵。
據辛母事後的說法,是因為自從那場意外之後,她和邵寒青總是半夜驚醒、大哭,怎麼樣也睡不好,讓父母傷透了腦筋,而當兩家的大人在邵寒青的床上發現他們時,見他們兩人難得地帶著笑意睡著,登時不忍心吵醒、責罵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