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汪洋大海之底的西南方,有一座沃石,四周密密鐵網環繞,山石重疊,寬廣八千里,此沃石下之處,乃一大地獄,名喚阿鼻。
此處乃地府九殿平等王之管轄地界。
其間另設十六小地獄︰一名敲骨灼身小地獄,兩名抽筋擂骨小地獄,三名鴉食心肝小地獄,四名狗食腸肺小地獄,五名身濺熱油小地獄,六名腦箍拔舌拔齒小地獄,七名取腦蝟填小地獄,八名蒸頭刮腦小地獄,九名羊搐成醢小地獄,十名木夾頂白差小地獄,十一名磨心小地獄,十二名沸湯淋身小地獄,十三名黃蜂小地獄,十四名蠍鉤小地獄,十五名蟻蛀熬小地獄,十六名紫赤毒蛇鑽孔小地獄。
世人犯錯如下者,死後在歷經前八殿之所有刑罰後,依律押送此殿。
人間犯陽世法者,揉月度胎,吸臍氣,耗童精,繪,合煉悶香迷啞墮孕等藥,制蠱毒者。
燕語吟在阿鼻地獄待了已經整整一千年了。
尖利的刀刃穿過肺髒,貫穿胸口,抵達喉間,口中含著剛挖出的心髒,她再一次被緩慢移入地獄的深處,承受著那永無休止的痛楚。
一定……一定會有熬出頭的一天的……
嘴角含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她絲毫不顧忌眼下所受的皮肉之苦。當身體再次被地獄最底層的熔火灼燒之時,她放肆地發出了巨大的狂笑聲。
「我要復仇!終有一天我定要毀了這個冥界!」隨著她的身影完全沒入火焰中,她的笑聲也戛然而止。
兩個鬼差似是已經看慣了這樣的場面,搖著頭冷笑道︰「哼,都叫了一千年了,也沒見她叫出什麼名堂來。這女鬼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自己不作惡,又怎麼會淪落到這步田地呢?明明是自己在陽世犯了錯,還要賴冥府!真是……」另一個鬼差嘆息道。
「二位在議論些什麼事?可否也讓在下參與參與?」說話間,一個面目清秀的男人優雅地朝兩位鬼差走了過來。
「參見大愛敬鬼王!」兩鬼差見到來人,立刻下跪行禮。
雖然來人態度謙卑溫順,但看得出兩鬼差對來人是無比的尊敬。
「二位免禮。」大愛敬鬼王扶起兩人,「剛才不知二位在談論些什麼?」
「沒什麼,一個女鬼,受刑千年了,一直說自己有冤,不放她出去就要毀了冥界。這都一千年了還這樣。沒完沒了的喊!這不又在熔火之心鬼嚎了呢!」鬼差不耐煩的揮揮手,想揮走讓人心煩的聲音。
大愛敬鬼王朝底下一望,忽然間就失了神。
這個女子,容貌被火勢灼去了大半。渾身是血,滿身是泥,全身狼狽不堪。可是她的眼神,卻堅定的可怕。那種眼神,就算是游歷陰間多年的他也未曾見過。是怎樣的冤屈,才會釀成這樣的眼神?他可以深切地體會到她心底的屈辱和恨。
真的有冤屈嗎?還是只是受不了地獄的煎熬而有所怨恨?不知為什麼,看到這樣的眼神,居然讓他如此的失神。多年以來不曾憶起的、長埋心底的回憶竟然全數涌現出來了。
那麼倔強的眼神,那麼堅定的眼神,那麼似曾相識的眼神,像極了千年前的她……
不可以,不可以再回憶和她有關的過往!每次一想起她,他就心痛不止。都說仙乃無情無感之人,但是為什麼,他卻為她落下了心絞痛的病謗呢?
捂著胸口,他疾速奔離。
岩底的燕語吟抬頭往上一看,什麼都沒有。
難道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剛才好像有一道似曾相識的目光向她投來?好痛!胸口忽然又痛了起來。千年了,自從來地獄已經千年了,這個毛病還是沒有痊愈。就讓它伴她到永遠吧,讓她對人世的懷念,也可以永遠用疼痛記住。永世不忘!
第1章(1)
「听說了嗎?豐都大帝要為閻羅天子選妃,日子就定在正月初八,閻羅天子神誕那天。屆時十殿閻王均會上達天庭赴宴。有意為妃的仙子們必須以一舞獻與殿上,以供天子篩選。」一個剛從五殿出巡回來的鬼差興沖沖的將打听回來的新聞告訴其他同僚。
「選妃?」幾個鬼差听後都深覺難以置信,「怎麼可能?你不是在說笑吧?天地兩界向來斷愛絕情,不動情念,豐都大帝怎會給閻羅天子選妃?這不是等于犯了色戒嗎?」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鬼差故作神秘地一笑,「听說豐都大帝推算出兩千年內,冥界將發生一系列驚天動地的變化,似乎和什麼情劫有關。化解的唯一方法就是為閻羅天子覓一王妃。但是這位王妃必須和閻羅天子八字匹配,且會跳玲瓏舞,只要找到這個女子,所有天劫都可化解!」
「可是當年幽冥教主不是斷定咱們閻羅天子的八字不是無人可配的嗎?就因為這樣所以閻羅天子打出生便被送入了寺廟,終于因在弱冠之年領悟《地藏經》而急速成仙,來此幽冥擔當一殿之王啊!」一道行稍久一點的老鬼差覺得奇怪,不住發問。
「所以才難得啊!」打探消息的鬼差忙接著說,「听說這名女子三界六道乃至三十三天之內,也只有一名而已,顧顯珍貴。倘若此次找不到這名女子,那冥界的太平日子,也算是快到頭啦!」
「這可怎麼辦?」眾鬼差紛紛搖頭嘆息,「這麼難找,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誒?不是听說大愛敬鬼王精通各類舞蹈嗎?既然此女子擅舞,那鬼王的府邸中會不會有什麼線索呢?」一鬼差靈機一動問道。
「你亂說些什麼呢!大愛敬鬼王怎麼可能收留女子在府,他府邸中的樂仙,個個都是男子。鬼王向來仁慈厚道,可不容你如此玷污名節!」老鬼差朝發言者的後腦勺猛拍了一掌,訓斥道。
「隨便說說嘛,用的著出手那麼重嗎?!」
「這話可不能隨便說……」
「都快沒好日子過了還吵什麼吵!我看都退一步吧!」另一鬼差發話道。
隨著這一句話,所有人的表情又再度陷入了失落。相繼禁聲不語。
「唉……」
一聲接著一聲的長嘆聲中,不遠處剛行完刨心之刑的燕語吟,嘴角終于揚起了消失千年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出奇的寒冷。
終于,等到我翻身的機會了嗎?
正在高興之際,一抹憂慮浮上眉稍。從來不會跳舞的她,要如何才能在正月初八前學會玲瓏舞?又怎麼在眾鬼差的眼皮底下溜到無人之地去練舞呢?她是絕對出不了冥界的,那麼,她該求助于誰呢?誰又會幫她這只鬼?她又如何能逃出冥界呢?即使逃月兌了,她又怎麼上得了天庭獻舞呢?
一連串的問題涌上心頭,令她焦躁不安。不過天資聰穎的她,很快便在鬼差們的談話中悟到了些許線索。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揚,她綻放出奪人心魂的冰冷笑容。可才一秒的功夫,笑容立刻僵硬起來。
痛!當巨痛再次襲擊心房,她的額間,竟疼出了冷汗!是行刨心之刑太久的緣故嗎?為什麼最近心痛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而且一次比一次厲害。
她記得,原本只有當她想到人間的時候,胸口才會犯疼。後來,隨著在地獄受的苦痛日益加重,她的心也就疼的越厲害。只是,從未像最近疼的那麼厲害。這到底是為什麼?莫不是,天要她再死一次?
捂著胸口,她在昏厥前的那一剎那,腦海中仍舊只有一句話︰就是再死一次,我也要整個冥界為我陪葬!
遠處的空中,一抹無人察覺的高大身形微微顫抖。黑暗中的他,手中似乎緊緊地拽著什麼東西,背微微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