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爺,你在打探的這位小兄弟看來應該是病了吧!因為除了臉色慘白黯淡以外,他沒進多少食物,只點了一碗白飯與兩樣頗清淡的時令青菜。」
「掌櫃的,為什麼你會認為她是生病?看她點了那麼少的膳食,怎麼不朝銀兩不足的方向猜臆?」花顏的聲音開始顫抖了起來,他擔心的事難道成真?巧雨病了。
「因為他並不是住在本地最差……呃,最便宜的那家客棧,反而投宿在我們這,而且他點的膳食已經夠少,但最後竟然也沒動多少筷子,白飯剩半碗多,而且看得出來他御寒的衣物並不多。」掌櫃回憶著襄巧雨用膳的情況。
「請問她何時退房離開貴客棧的?」花顏心中焦急得如爐鍋上沸揚的湯汁。
「他大約半個時辰前離開,臨走前還問了出長城的關隘往哪個方向走。不過這時候我敢肯定他應該走不遠,甚至連出鎮都沒有,軍爺現在追去,也許不出三里路就能追上他了。」
「謝謝掌櫃的。」听完話,花顏立即轉身沖了出去。
「喂喂喂!特別注意路邊的亭子或廟宇什麼的,他很可能需要沿路休息。」掌櫃追到門口又揚聲對他叮嚀數句。
看著花顏的背影消失,掌櫃露出個放心的笑容,「希望他能趕快追上,否則真讓那位小兄弟出了長城,肯定活不到明日。」
***
花顏一路上依著掌櫃的話,不放過任何可能讓人暫時歇腳的處所,但希望一次次落空,讓他心煩意亂,比跳蚤更想跳腳。
來到一間山神廟外,他心中再一次對著老天爺祈求,希望要找的人就在里頭。他舉著沉重的步履踏進廟門。
「啊!」腳尚未踏穩,即看見供桌旁的地上昏睡著一名男子裝扮的人,看他抱著月復部彎身的模樣,應該是肚子疼痛異常,外衣下擺及長褲甚至染上了一大片暗紅的顏色,趨前一看,震驚的花顏瞪大了眼,「巧雨、巧雨,你醒一醒,你怎麼了?」
找到了她原該是喜悅的,但見她的樣子,他的心瞬時像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
搖她不醒,他轉而察看她衣褲上的污漬,用手模了一下,是濕的,靠近鼻子嗅一下,是血!
他抱起她拔腿飛奔,直直沖進一家藥鋪,讓老大夫立即幫她診斷。
「咦……嗯……唉!」老大夫把脈期間,頻頻搖頭嘆息。
「大夫,她是怎麼了,你別只是搖頭嘆息,那是會急死人的!」花顏快被老大夫的溫吞逼瘋了。
「這位……軍爺,」老大夫看了一下他的裝束,「請問你是她的相公吧!看你急躁的樣子大約錯不了。」
「沒錯,我……我是她的相公,能否請你快點告訴我她的情形?」
「早知有今日,何必當初呢?她這樣的身體你還要帶她長途跋涉,到這麼遠又這麼冷的地方來,也沒給她多一些保暖的衣物,難怪她會變成這樣。我猜你還打算帶她到前線去,是吧!
「年輕人既然身負保家衛國的重任,就應該暫時放下兒女私情,干麼非得日夜相隨呢?難道真這麼舍不得離開她?」老人家不管他怎麼催,依舊是緩緩地陳述著心中的不滿。
「她是怎樣了?還好嗎?」看這種情勢,花顏約莫知道再急,老大夫還是會好整以暇慢慢來的,于是他試著讓自己的心情也平緩下來。
「不好,一點也不好!」老大夫有些像頑童的措辭,讓花顏當下傻眼。
瞥了眼眼前呆愣著的年輕小伙子,老大夫自顧自的提筆寫藥單,「她的身體本來就屬虛冷,現在又因為身子保暖不足,讓她才懷上一個多月的身孕沒了,而這對她原已不夠健康的身子更具殺傷力!這就是你硬將她帶在身邊,一起上戰場的代價,懂了嗎?」
「啊!」花顏突然沖到老大夫面前,一張臉整個傾向埋頭的老者,「大……大夫,你剛剛說……她懷了身孕?」
「嗯!包正確的說法是一個時辰以前,她還懷了一個月余的身孕,現在沒有了。沒了孩子,但多了藥汁。」老大夫將寫好的藥單遞至花顏面前,「這是藥箋,拿到前頭找我徒兒抓藥,回去煎給她服用。」
花顏恭敬的接過來,「那……」
「還有啊,」老大夫一臉酷樣,沒給他發問的空檔,畢生的看診經驗,使他知道他接下去會問啥事,「別一直急著趕路,至少讓她休養個十來天,否則,你就準備接受她今後不能為你添上一只半只小貓小狽的。」
嚇得一臉無血色的花顏比較擔心的,是襄巧雨能不能好好在自己的面前恢復活蹦亂跳,「什……」
「記得,回去趕快準備一盆熱水,加入酒、姜汁和鹽讓她浸泡,好為她祛寒並暖和身體,下次天癸來時才不會下月復痙攣。」酷酷的老大夫說完後,又回眸看了一下床上的襄巧雨,「唉!可憐的少婦,你呀!被你這愛黏人的相公給害慘嘍!」
一旁羞赧的花顏,突然憶起了襄巧雨剛轉到「亞築廂」服侍自己時,曾經累得昏倒,當時大夫也是這麼交代。
「小伙子啊!這是我開給你的一份讓她養身子的食療法,如果真的那麼離不開她的話,記得多給她一些好的補品,拿去吧!」
糙米兩碗煮成粥膠狀,去粥渣,只取其泔汁與人參兩錢,粉光參一錢,紅蘿卜汁合炖連服,可利病後身體虛弱,冷熱不知,不能服補者恢復健康。
「這……這是米油參湯!」同先前那位大夫提過的方式之一。
「原來你也懂啊,那就別整你這美麗的妻子了。」老大夫笑得含蓄,所言卻讓花顏無地自容。
***
「三姑丈!」回到軍隊停腳的地方,花顏直接將襄巧雨抱到李郁的營帳中,「我找到巧雨了。」
「她怎麼了?」李郁看著緊閉雙眼,面容蒼白得找不到血色的襄巧雨,「快讓她躺下來。」
「呃……你們先下去吧!」花顏摒退了小兵,「三姑丈,我在一里半外的廟里找到昏倒的巧雨,帶去給大夫診治,大夫說……」他臉微紅起來。
「說什麼?」李郁很好奇,怎麼花顏的表情由急切霍然轉成赧紅。
「巧雨曾懷了身孕,但因保暖不周,以致小產了。」畢竟兩人尚未成親,而且當夜還是自己強佔了她的身子。
「這……」李郁明白了他臉紅的原因。「那大夫有沒有交代什麼事?」
「必須讓巧雨靜養個十來天!否則輕則不能再受孕,重則可能危及生命安全。」
「嗯!」李郁沉吟了半晌,「那你怎麼打算?」
「三姑丈,能不能讓我留在此地照顧她,等到她恢復後我再至陣前?」
「校尉,軍隊的紀律不能因為私情而破壞,如果這是在敵陣中,你能這樣嗎?你肩上擔的是皇上對你的期許,百姓對你的信任,你覺得自己應該徇私嗎?」李郁不是無情的人,但必須對年輕氣盛的新軍官機會教育。
「我……可是我很擔心……」花顏覺得兩難。但是先賢是有提過不能因為私情而壞了軍情。「對不起!屬下知罪。可是要請誰來照顧巧雨?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轉頭用最深情的眸光投向昏睡中的佳人。
「你!」李郁說出來的話讓花顏不敢相信地張口瞪眼。「沒錯,就是你。」
「可是……」
「姑丈剛剛只是要讓你知道,在軍情危急的時候,所有的私情都必須舍下。」李郁拍拍他的肩。「傳令下去,今天先在此地扎營,明日一早再移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