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靜思齋」,花顏自己取的書齋名,以往一到這里,他心中便無限寧和,即使是剛舞刀弄劍數十招後,也能立即平心靜氣地飛閱文章。但此時此刻,人在齋中,心在齋外,遺落在「雲閣」——花照的住處,因為那一位剛闖進他生命中的陌生人。
他感到煩躁已有數日,不遠處常有笑聲傳來,不知不覺中,他常會踱步到窗欞傍,看著弟弟與崔巧語一面玩鬧一面背文章的身影。
「為什麼我會不悅有巧語加入我們家?為什麼我對他們兩人和樂融融的氣氛感到不快?是羨慕?是嫉妒?」舉拳給圓柱一擊,「痛!」他頻頻甩著手。
「什麼時候我開始變成了笨蛋?居然會傻到做出這種蠢事,用自己的手去捶柱子。」他檢視著紅腫的手背。
又是一陣笑聲傳來,穿過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拂過樹影池塘,直直驅入花顏的耳中,讓他再起頭痛欲裂的感覺。
他以手掌托住額頭,緊閉雙眼,「一定是因為崔巧語的關系,我肯定是不喜歡他的加入,總覺得他會帶給照弟不好的影響,一個男孩子卻總像個女人一樣。」
「對!一定是這樣。」花顏為自己不安的情緒給個合理化的理由對襄巧雨的不信任,怕花照被不好的人所牽引,轉變單純的個性。「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崔巧語離開花家。」
為了讓自己能安下心來讀書,他決定向爹娘提出一個使其他人意外與不解的要求——調來襄巧雨成為自己的書僮。
***
花照哭哭啼啼地跑到襄巧雨的房里,一見到正在練字的她,馬上撲前抱著她,同時放聲嚎啕大哭。
「小少爺,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襄巧雨顧不得因他飛撲過來的動作,無意中畫到墨汁的衣袖,趕緊放下手上的筆,托起他的下巴以便看清楚他的臉。
「巧語哥,我不要你離開嘛!我要你一直陪我讀書啦!哇……」花照哭得分不清臉上是淚水或鼻涕。
巧雨拿起手巾,溫柔地為他拭淨臉龐,「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啊,除非……」想著,她的臉色一黯,「除非老爺和夫人趕我走。」
「不是這樣啦!哇……是……」
「是我!」跟著聲音後面出現的,是一直以來,令襄巧雨感到忐忑不安的人。
「大少爺!」她捂嘴驚叫。
「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現在、馬上。」花顏用著萬分不客氣的語氣命令。沒來由的,一見到他,他心中總是有股莫名的騷動,讓不明所以的他因不安而特別暴躁。
「是……是的,小的遵命。」見到滿臉嚴肅的花顏,襄巧雨噤若寒蟬,也不敢問他要趕走自己到底是為哪樁。
「不要啦!巧語哥,你剛才不是答應過要一直陪我的嗎?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可以出爾反爾嘛!」花照過來阻止她收拾包袱的動作。
「照弟,別再鬧了!」看到花照的反應如此,讓花顏不覺更是一團怒氣從中來的斥吼一聲。
花照不曾見過如此發狂的哥哥,呆愣于當下。
襄巧雨見花顏反應如此激烈,趕緊賠不是,再安慰了花照數句,便繼續手邊的工作。因為來此不過數日,行囊不多,不一會兒工夫即整理好了。
「跟我走吧!」看她收拾得差不多,花顏又是不苟言笑的冷言命令著她。
順從于他的威儀,她跟在後頭走著,垂頭如斗敗公雞的樣子,內心感到無比委屈,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才幾天的時間就被驅逐出花府。
那娘買棺木的銀兩怎麼還?襄家的沉冤怎麼洗清?怎麼辦?她越想越急,越急心緒越亂,忍不住紅了眼眶,落下淚來。不如待會將自己真實的身份告訴夫人,希望至少能請他們幫忙查清楚。忙著打算的她,沒注意到前頭,冷不防撞上那立定于前頭的花顏。
「忘了把心也收進包袱嗎?怎麼走路的?如果不是我擋著,你恐怕要走到水塘里去了!」
花顏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高大頎長的身形,讓她得仰高頭,始能看清他的臉。
還是這麼嚴肅!襄巧雨在心中嘆了一句,又看了一眼他所站之處的後面。果然,如果不是他擋著,自己此時已到水里去撈魚了。想著,不覺臉紅了起來。
「真是搞不懂你,不是臉紅就是哭,照弟為什麼老愛黏著你?跟你相處久了,連照弟都變得愛哭。」想到剛才自己的弟弟那一聲急過一聲的叫喚,一聲響過一聲的哭泣,讓他不禁搖頭嘆息。
順手接過她提著的包袱,他另一手拉住她的往前就走。手好細呀!怎麼男人的手也有這麼柔若無骨的?花顏心中又嘆,難怪他的行為舉止像個婆娘般。
走在後面的襄巧雨,一張臉紅得嚇人,連腳底板都像風箱中燒紅的鐵塊。
閉了個彎,她發覺那不是往前廳的方向,也不是往後門的方向,是少爺小姐們住的院落呀!「大少爺要帶我去哪兒,這不是往府外的方向,我們是不是應該往反方向走才對?」
「我有告訴你要你出府去嗎?」花顏沒好氣地回答。
「可是大少爺也沒告訴我,要我去哪里啊!」好委屈,花照肯定是自己的福星,而他則是自己的克星。
「既然不知道就別亂發問,跟我走就好了嘛!」說到此,花顏才驚覺到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正握著襄巧雨的手。
這個發現讓他立即放手,同時傻眼,明明是要將他調來自己身邊好好刁難,讓他自動提出離開花府的要求,怎麼自己卻不知不覺的對他友善?難道他當真有什麼魔力嗎?否則家人先後都喜歡上他,剛剛照弟還哭得如喪考妣……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當花顏放開襄巧雨的手,她只莫名的感到失望,這樣的感覺讓她驚懼。
***
花顏推開自己的房門,並走了進去,襄巧雨立于門外遲疑不前,心中有著無數個疑問。
靶覺到後面的人沒跟進來,花顏停下腳步,回頭不耐地用鼻孔呼出長長的一口氣,「還站在門外干什麼?進來呀!難不成還要本少爺抱你?」只是開個玩笑,他卻發現這玩笑輕浮不當,腦海竟浮出新郎倌抱著新娘子入洞房的場景。天啊,自己肯定發燒了,怎會想到抱他進屋?花顏不自然地僵直了身子。
耳聞大少爺說出如此的話,襄巧雨嚇得趕緊大步一邁,跨進了門里,恭恭敬敬地站直身子,手腳卻不知該如何擺放才好。
「咳!」為了掩飾自己的僵硬,他先清了一下喉嚨,「以後你是我的書僮,你要記著,我跟照弟不同。」
「呃,是……是的,小的知道!可是……」襄巧雨已經搞不清楚花顏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沒有可是。我要提醒你,」其實說真格的,他是要提醒自己,「你要有個體認,我不像照弟那麼好伺候,稍有懈怠、差錯,小心挨板子。」
「呃!」襄巧雨被嚇得不知如何回話,只是立即用手護著自己的臀部。這個動作讓她不自覺挺起了胸……
奇怪!崔巧語的胸前怎麼有些不對勁?疑問在花顏盯著襄巧雨胸前看的同時產生。
發現他的俊眉微蹙,面露惑意,襄巧雨腦中突然響起警鐘,趕緊縮肩垂首,怕他從自己的表情再看出什麼不對勁之處。
「請問大少爺,之前服侍小少爺時,小的是住在‘采青園’,為什麼現在要住到‘亞築廂’來?」她囁嚅地問,害怕自己又要激怒他。
「怎麼,住到我的‘亞築廂’這麼不願意嗎?要不然你可以在外面搭個茅廬什麼的啊!」這家伙挺愛發問的,花顏有些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