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箭矢破空激射,化作一道白光,射入韓逸仲背部。
身形微微搖晃,韓逸仲邁出了第三步,隱入林中。
兀刺遙望松林,揮鞭一指,「追!」騎兵紛紛下馬,舉著火把奔上山去。
血,從松林邊緣一路灑來,林子里傳來粗重的喘息聲,韓逸仲正吃力地挪動腳步,蹣跚著緩緩前行。舒婉被他抱在懷里,她的手捂在凸起的月復部,顰眉隱忍著陣陣月復痛。六子跑在最前面,頻頻回頭焦急地催促︰「阿爹,你跑快些!跑快些!」
催促聲如同縹緲在九重天外,雷般劇烈的心跳鼓動在耳膜里,眼前陣陣發黑,韓逸仲咬碎了牙,強自支撐著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撲到在地。
砰的一聲,舒婉整個人被他拋出,跌坐在地上。「逸仲?逸……啊!」臉色猝變,她看到了插在他背部的一截箭羽,伸手一模。模到一片濕漉漉的血漬,她駭然震愣住了。
「阿爹?你醒醒!快醒醒!」六子看到阿爹倒在了地上,哭喊著奔上來,跪在地上搖晃阿爹的身子。
舒婉抱著夫君漸漸變冷的身軀,心被掏空了一般,茫然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往後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這份悲涼中的沉靜頃刻就被打破了,舒婉突然痛呼一聲,雙手捂著肚子,緩緩倒在地上。
「阿娘?阿娘你怎麼了?」六子看著阿娘痛楚滿面地倒了下去,裙子里淌出了血,被這場面嚇呆了的孩子,急得大哭起來。
舒婉痛苦地申吟,十根手指深深摳入泥土,汗水濕透衣衫,血,不斷地從裙下流出,她知道自己剛才連受驚嚇與打擊,動了胎氣,月復中的小生命迫不及待想要出來了!
她要生下這孩子!生下延續著她與夫君的血、數年恩愛的結晶,哪怕拼棄了性命!
牙齒深深咬進唇肉里,忍受著椎心的痛,她感覺到月復中的小生命一點點地月兌離了母體……
俄頃,松林深處突然傳出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在夜色中傳得老遠。不遠處,響起雜沓的腳步聲,支支火把照進了林子。
危機迫近,舒婉掙扎著坐起,斷了母嬰間的纏連紐帶,扯了裙布將剛出生的孩子小心包起,抱在懷里,親了親嬰孩哇哇啼哭的小臉,她解下隨身攜帶的墜飾,把一塊通體瑩透的璧藏在了嬰孩的布兜里,璧中瓖嵌的一枚孔雀石珠,她交到了六子手中。「六子,帶著這孩子,快、快逃!」
「咱有弟弟了?!」六子緊緊地抱住了嬰孩,卻看到阿娘染著血的身子倒了下去,倒在阿爹身旁,再也沒了聲息。
「阿娘——」
松林里,孩子們的哭聲淒淒切切。林中閃爍的火光四面八方包抄過來,入林的騎兵僅僅看到地上兩具尸身,隨這二人一同奔逃的小童不見了!
山頂蜿蜒的羊腸幽徑上,一個人影踽踽獨行,走到峭壁巉岩下,靠著岩石坐了下來。那是六子,他已經太累、太累,再也走不動了,抱在懷里的嬰孩哭得累了,昏昏睡去。他看了看嬰孩,又看了看山路遠處晃閃的點點人影,咬牙站了起來,模進一片野林,尋尋覓覓,找到一個被雜草、石塊半掩的小洞穴,小心翼翼把懷中嬰孩藏了進去,搬些石頭擋住洞穴,而後走出林子,沖著往野林子這邊搜來的人胡亂喊叫一聲,誘得敵人追向他時,他慌不擇路地跑到了峭壁巉岩下,咬著牙硬是往崢嶸的山岩上攀爬。
追兵的腳步聲近了,攀爬在岩石上的六子漸漸力不從心,勉強攀上岩石頂部,卻駭然震愣住了——巉岩外側竟是陡峭懸崖!
「娃兒,看你還能往哪里逃!」
巉岩上冒出六個人的身影,手持鋼刀,步步逼近。六子驚恐地往後退。
「剛才還有嬰孩的啼哭聲……小娃兒,快說!你把那嬰孩藏到什麼地方去了?」鎧甲兵士揮刀恐嚇。
刀光霍霍,嚇得小娃直往後退,這一退,竟退到了岩石邊緣,一腳踩空,驚叫聲中,六子失足墜下了懸崖。
收起刀,鎧甲兵士悻悻地下了岩石,舉著火把,往野林中搜索。突然,嬰孩的啼哭聲響起,兵士搜到了一處小洞穴,用刀背掃開碎石雜草,一個士卒蹲,把手探入洞穴模索片刻,似乎抓住了什麼,用力往外一拉,抓出的竟是一只狼崽!
看著手中「嗷嗷」掙扎的那只狼崽,這個士卒皺了皺眉,拎起狼崽往石頭上一砸,「嗚」的一聲,腦袋撞了石頭的狼崽,摔落到地上,四肢抽搐幾下,沒了動靜。
又把手伸進狼穴,士卒突然大叫一聲︰「抓住了!我抓住他了!」
狼穴里「哇」的一聲,那嬰孩被狠狠揪了出來,高高托舉在士卒手中,他沖著同伴得意炫耀時,一道黑影挾著腥風突然從他背後襲來,士卒肩頭一沉,一股凌厲迅猛的力量推壓在肩頭,將他撲到在地,脖子上一陣撕咬的疼痛,鮮血噴涌而出,驚恐的眼楮里看到了撲在他身上的一頭狼,凶野的狼目泛著綠芒……
「林子里有野狼!快跑啊——」
野林四周綠芒點點,潛伏在夜色中的野狼窺視著獵物,嗅得氣味,狼群伏擊而上,霎時間,慘叫聲四起,林中血雨腥風。
俄頃,周遭恢復了平靜。野林里所有的狼聚集著分享獵物,還有兩只野狼蹲在一邊,一只狼嘴里叼著被士卒砸死的狼崽「嗚嗚」悲鳴,另一只狼從地上叼了個嬰孩,嗅得狼穴中幼崽染在他身上的氣味,這只狼的舌頭添了添嬰孩的臉,如同添著自己的幼崽。
突然,狼群里的頭領昂首長嗥起來,其余的狼聳動雙耳,敏銳地覺察到了什麼,隨頭領躥出野林。
瑯邪山,風聲呼嘯,山下村落血流成河,支支火把射入山林,引燃樹木,火光沖天!
遠處山頭,狼嗥聲聲,隱隱夾雜著嬰孩啼哭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