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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爾之吻 第2頁

作者︰安茉繪

為什麼不能容他?為什麼?

見他悲憤淒苦的神情,她心軟了,拉起他的手,柔聲道︰「我不是趕你,我娘既已起疑,你留著太危險。你听我話,先換個藏身處,等過些日子,我娘淡忘了此事,你再回來。」

「我能回來嗎?」他半信半疑。

「當然啊。」她微笑,「我還要給你做幾件新衣呢,我又背了好多新故事,等你回來,我再說故事給你听,你最愛听故事了,不是嗎?」

見她和顏淺笑,他的心慢慢安了;凝視她半晌,突然張臂抱住她。

「埃米爾?」她一驚,已具女人雛形的身子被迫貼住他瘦削的胸膛,她粉腮霎時紅透,又羞又急地推拒。

「我只想抱抱你,沒別的意思。」他抱緊她柔軟的身子,自己卻僵直如木頭,不敢有絲毫冒犯。

他激動道︰「你是第一個把我當人看的人,也是唯一待我好的人,我、我不知道怎麼回報你,如果你有什麼事要我做,我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替你達成,我絕不傷你,我願意以生命保護你,我……」最後幾個字塞在喉間,他說不出那四個字,他怎配說那四個字?

她是姬家的人,說不得將來也是一名女使,他卻是個無父無母、半人半魔的妖物,她是天,他是地,他從不敢有非分之想,他只是……多麼希望自己是普通人啊。

姬氏一族采母系制度,女人能自主選擇夫婿,她們出外奔走營生,由男人主持家務,她若選了他,他也能煮飯洗衣、打掃持家,天天守著—間小小的屋子,等她回來,他願意這麼過一輩子。

他不想如她說的故事中那些男人,總想干一番出將入相的大事,他只要她,便心滿意足。

「小琬……」他貪戀地嗅著她發上香氣,碧眸半闔,悄悄作一個永難成真的美夢。

「什麼粉身碎骨,別胡說。」她從未與人這般親密,小臉暈紅更濃,悄悄環住他縴細腰身,「總之,你快走吧,先避一陣子,只要你好好活著,我們還能再見……」

她忽覺臂上一陣熾熱,有什麼滑出袖口,凝神一看,卻是母親給她的銀符,飄然墜地。

她慌忙要撿,銀符陡然放光,幻作一條銀色咒蛇,飛竄而起,纏住他頸脖,瞬間嵌入血肉。

「啊……」他搗住頸子踉蹌跪倒,劇痛之下無法出聲,只能睜著一雙難以置信的碧眸瞪著她。

同時,四周叮叮當當一陣兵器響聲,火把點起,樹林里出現百余名女子的身影,有的彎弓搭箭,有的提劍擎刀,純銀打就的兵器閃耀一片銀光,將少年與少女團團圍住。

「做得好,琬兒。」女使提著銀劍,緩步而出,「你與這妖孽假意周旋,讓我們有余裕布陣,這回,你是立下大功了。」

大功?他痛得喘不過氣,女使的話依舊清楚地傳進耳里,他驚疑地看向搶著擋在他身前的少女。

「娘!」她護著身後的他,哀求道︰「放過他吧!他答允了我不再傷人,要不,讓他立刻離開這里,永遠不再回來,放過他吧!」

「你還說這種話?你既然替娘引路,難道還想不透娘給你說的那番道理?」女使嚴峻道︰「過來這里,他既讓咒蛇纏上,必死無疑,莫要他臨死發瘋,拿你作人質,讓我多費工夫。快過來!」

是她引路?是她引路?

他不願相信,可怎能不信?他藏匿此處,除她之外無第二人知曉,姬家女人這般蜂擁而至,分明是事前便有了布置,不是她引來的,會是誰?何況她袖藏銀符,早就備下對付他的陷阱!

他受過多少重傷,都沒這一次痛徹心扉。

他眸底涌起紅霧,一咬牙,猝然扣住她頸項拉回,將她壓在身下。

眾女驚呼一聲,同時搶上前兩步,劍尖箭鏃對準了他,只要女使一聲令下,便要將他當場斃命。

他恍若不覺,扣緊她細白頸項,鎖住她驚恐慌亂的眼神。

她小臉淚痕縱橫,哭道︰「對不起,埃米爾……」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她出賣他?對不起請饒她一命?對不起她終究將他當成妖魔看待?

他眸光中又是怨毒,又是淒楚,痛苦絕望,眼底的紅霧聚為血色淚水,淌落他雪白的頰,滴在她小瞼上,暈成朵朵鮮艷。

「因為有你,我以為……我終于能作為一個人,活下去……和你在一起,活下去。」他嗓音嘶啞,淒然一笑,「原來,這一切只是我的妄想嗎?人與妖,終歸殊途……」

他緩緩抬掌,嗄聲道︰「你要殊途,我就給你殊途。」猛地出掌,重重打在她左肩。

她肩骨碎裂,噴出一口鮮血,听見娘親怒斥一聲︰「妖孽!」

女使提銀劍往他剌來,他側身避過,女使接連三劍,他避開兩招,第三劍卻剌入他胸口,他抬起右掌,插入女使心房。

「不要……」她尖叫,左肩劇痛,又咳出一大口血,淚眼模糊地看著母親倒地,哭叫道︰「娘!娘!」

眾女一擁而上,他拔出胸口的劍,沖入人群,刀劍砍在他身上,他恍若無所感,赤手空拳地撕開每一具身體。

慘呼聲此起彼落,月色被血染紅。

她小臉駭白,只是淌淚,看著他如虎入羊群,殺死她的大姨、她新婚三天的表姊、她隔鄰的雙生姊妹,殺死與她朝夕生活的族人。

「不要!不要!不要……」她哀哀哭泣,喚不回那個殺紅了眼的少年。一個個倒地的親人,一遍遍撕碎她的心……

最後一個女人也倒下,一切復歸于平靜。

他靜靜矗立遍地尸體之間,半晌,轉身走到她面前。她為他做的新袍已割得七零八落,露出他布滿傷口的白皙身軀,血流了他滿身,但傷口迅速合攏,最終變為一道道艷麗紅痕。

她已流不出淚,愣愣睜著一雙清澈黑亮的圓眸,目光無懼無怒,空空洞洞。

他容色如死般闐寂,同樣無喜無怒。他瞧著呆滯的她,模索著頸上的咒蛇,一把扯下,連帶撕開皮膚,鮮血迸流,霎時間又愈合。

「吸血鬼怕銀,可我是半個人,若不刺中要害,我死不了。咒蛇殺得了吸血鬼,卻對付不了血統不純正的我。」他輕輕笑了,淒迷自語,「到頭來,我被這人人厭棄的血統所救啊。我不是告訴過你這些嗎?你怎地沒轉述給她們知道,讓她們白白送命?」

她沒應聲,木然望著他濺滿鮮血的俊美臉龐,仿佛不識得他。

他痴痴地瞧著她,他親手畫下這道仇恨的鴻溝,從今而後,她對他唯有恨,天涯海角也要殺他報仇。

他也恨她,曾經多麼渴望與她一生一世,如今這恨也就有多深刻。他恨她,即使恨她,他仍是……

「我打你這一掌,痛吧?」他忽地月兌下袍子、踢掉布靴,只余一件破爛長褲,滿身紅痕觸目驚心。他俯身瞧著她,「你瞧我,傷都收口了,你以為我不痛嗎?我當然痛,我有血有肉,受了傷也會流血、會痛苦,就因為我不是人,我的痛苦就不重要嗎?就因為我不是人,你們連活命的機會也不給我嗎?什麼拯救蒼生的姬氏一族,我還有一半是人,你們就棄我不顧!」

他狂野一笑,漸露魔魅之氣,「我留你一命,等你來殺我。你瞧著吧,我可沒那麼輕易便死,你們要我死,我偏偏不死!我就等你來殺我,下回再見,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取你性命!」

見她始終不語,他逼近她神情渙散的嬌顏,怒道︰「說話啊!你為何不說話?你最愛說話,說了那麼多故事,怎地現下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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