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緋丹一驚,轉頭看向呼吸急促的揚日。
揚日艱難地支撐著,頭痛欲裂……
夢中的一切,面前的人……漸漸在腦中重疊。
「阿日……」緋丹扶住他。
張順的目光閃爍,悄悄自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藏了多日,終于派上用場了。他飛快地將瓶塞打開,將藥粉灑向毫無防備的揚日與緋丹。
屋檐上躍下輕盈靈活的人影。
幾人眼前一花,面前飛舞的人影定住,手上拿著一塊由裙角上扯下的布。
「小月!」緋丹驚訝地看著她。
「這家伙想下毒。」她揚了揚手中已千瘡百孔的布扔于地上,「阿日怎麼了?」
緋丹搖搖頭。
揚月伸手去扶他,萬德的手掌忽然揚起,劈向揚月。
「小心。」緋丹推開揚月,腿一踢,格開萬德的掌風。
「還想耍花招?」揚月微笑,轉身看向萬德與張順。
如花的笑靨,如玉的容顏。
兩人如同被雷擊中了一般,呆立于原地。萬德的眼楮睜得極大,喉間發出奇怪的聲音,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朝思暮想了一輩子,也為之痛苦了一輩子的笑臉……
「秋……娘……」張順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什麼?」揚月睜大眼,這個人……怎會叫出她娘的名字?
「秋娘……秋娘……你真是秋娘……你……你沒死,太好了,秋娘,太好了,你沒死。」張順步履蹣跚地走向揚月,「你原諒……我了麼……秋娘……」
「你在說什麼呀?」揚月退開兩步。
萬德的目光由揚月身上移至張順,變得詭異難測。
「七弟,你如何……認得秋娘?」
張順仰天大笑︰「二哥,這是天意。當年京城的武明搶走了原本屬于我的娘子秋娘——我青梅竹馬的秋娘……二哥……秋娘沒死……她沒死……」
「你也認識……武明?」萬德的聲音愈發詭異。
「怎麼不認識?他搶了我的娘子啊。」張順大吼,「當年,我武功不如他……但二哥……這口氣我如何能咽得下——知道我怎麼報仇的嗎?」
「怎麼報的?」萬德走向他。
揚月的呼吸漸漸急促……
武明……秋娘……
「是‘風間門’,我托人找到了‘鬼影’……二哥,全靠‘鬼影’哪。」他放聲大笑,「若不是‘鬼影’殺了武明,我是不可能進入武家大門的。」
揚月睜大眼,他在說「鬼影」,他在說「風間門」……他在說武明……他在說「鬼影」殺了武明……大哥……大哥殺了……武明……
「你……」揚月的臉色蒼白。
「你說什麼?」萬德的手漸成拳。
「我找到‘鬼影’,托人找的。第二天便殺了他們一家。」他似已接近瘋狂,「誰知道是我,誰知道?連‘鬼影’都不知道。」
萬德的目光陰森。
揚月緊握著衣角,努力定住自己的心神︰「你……說……鬼……」
「秋娘,」他忽然竄到她面前,「秋娘……你不要怪我……我惱啊……你為什麼不跟我走……我……我刺你那一刀是無心的。不要怪我……跟我走好嗎?跟我走!」
揚月已听不到他在說什麼,腦中血海一片。
緋丹皺眉看著呆愣的揚月,推開張順,將揚月拉至身邊。
張順還想上前,背上一痛……
「二哥……你……」他緩緩轉身。
萬德咬牙切齒,拔出刺在張順背上的刀,再用力刺入他胸膛。
「二……二哥……」張順口吐鮮血,目露恐懼,不解地閃著駭人的光芒。
「十二年,我找了整整十二年。沒想到居然是你!」萬德將刀拔出,再刺入,「你殺了秋娘,殺了武弟一家。」
「你……」
「讓你躲了十二年。」他再將刀拔出、刺入。
張順的身軀僵硬地倒下,血如泉涌,張順驚恐的雙目仍訴說著他的不甘。
而緋丹早已被一切弄得一頭霧水。
萬德走到揚月面前。
「姍姍。」他開口。
「你走開。」揚月推開他。
「姍姍,我是德叔叔啊。」他上前一步,「你不記得了嗎?」
「你走開。」揚月捂著耳。
「姍姍,」他扯下面罩,一張蒼老的面孔在月光下格外詭異,「你看看我,我是你德叔啊!你看看,你看看我呀!」
揚月哭出聲,拉著緋丹︰「緋丹姐……叫他走開……緋丹姐。」
「小月。」緋丹將她拉至身後。
「姍姍。」他仍想上前。
「夠了,二叔。」一把寒光閃爍的劍指向他。
萬德僵直地轉頭︰「你……」
「二叔,你應該不會是這種年齡吧?」揚日冷笑,劍光閃爍。
「你……你叫我……」
「二叔。」揚日仍保持笑容,劍就這樣刺入萬德的胸膛。
「揚日!」緋丹低吼。
「我是奉天磊沒錯。二叔,托你的福啊!」他將劍緩緩拔出,帶血的劍尖指向萬德的臉,「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劍劃破了萬德蒼老的臉︰「你這副皮相,該不會是愧疚吧?殺了自己兄弟的滋味如何?」揚日的笑容映著帶血的劍光。
「揚日,你……你怎麼了?」緋丹大吼。
萬德捂著血如泉涌的傷口,使不出半絲力,手腳僵直,揚日的笑臉映在他眼中,仿佛……見到了臨死前的奉家人……
「我最親愛的六位叔叔,沒有漏掉一個。」他的劍滑到萬德喉間,輕輕劃動。
萬德閉上眼。
天意啊,當日殺了奉家所有人;天意啊,這麼多年,日日夜夜被奉崇威的亡靈糾纏。是他的失言,答應放過奉崇威的妻子與兒子,卻又懼怕日後惹上禍端,便在殺了奉崇威之後,又殺了他的妻兒,以為從此無憂。誰知……誰知……日夜被當年的罪惡所困擾,他四十來歲便已蒼老不堪,如果不是秋娘大仇未報,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報應吧!
他倒下,秋娘……
秋娘……你的仇已報了……
「再見了,二叔。」揚日再將劍深深地、深深地刺入。
「揚日。」緋丹流出眼淚。
揚日將劍拔出,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格外顯眼,他手中的劍仍滴著血……
緩緩轉身,唇角上揚,像是某樣東西插入腦中——
白衣……滴血的劍……轉身……笑……
眼前的血紅逐漸變深、變深……終于變成了一團漆黑。
她跌跌撞撞地跑入大廳。
娘又打她,好痛啊!可她不怕痛,也不怪娘,娘只有在哭的時候才打她……但娘看見爹就不哭了。她不想娘哭,只好來找爹。
「爹——」
罷跨入大廳,還來不及反應,人便騰空而起︰「爹——」
她尖叫一聲,爹……將她提在面前,她緊閉上眼,緊抓著爹的前襟。
「武明,拿女兒擋劍?」耳邊響起陌生的聲音。
武明輕哼一聲,使勁一扯,將她扔在地上。她在額撞上桌角後跌在地上……好痛……她咬著唇不敢哭,哭了爹會像以前一樣打她……伸手一模……是——血……她驚恐地抬眼。
爹已經倒在地上,背對著她的白衣人的劍就這樣刺了進去。
「……」她張大嘴,卻怎麼也喊不出來。
他手上的劍仍滴著血……緩緩轉身……他……在笑……他看到她了……她緊緊縮在桌邊,他看向她,手中的劍揚起。
……
再醒來……
刺鼻的血腥味兒讓她的胃劇烈地翻滾,她揉揉眼,額角仍隱隱作痛,看向大廳……
屋子怎麼變得……
「娘!」她看到了倒于爹身邊的人,爬了過去。
「娘!」她抓著娘的手,「你睡了嗎?娘。」她用力地搖著娘的身體。
「娘,娘,你不要睡了,娘。」她哭喊著。手上傳來濕濡感,她將手攤平……
又是血……
她站起身,向後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