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林中
「死了嗎?」
「沒。」
他大步跨向不遠處蜷縮著的動物。
「阿日，等我。」小女孩的發絲在空中隨風飛揚。
他轉身。
「你不要過來……我要殺它了。」
圓圓的杏眼眨了幾下︰「阿日，它在看著你呢。」她走向前方受傷的小鹿。
「小月，」他無奈地拉住她，「你再這個樣子，大哥又會罰我們了。」
她的眼閃爍幾下，垂下頭。他撫模她柔軟的發。
「阿日，我想走，不想留在這里。」小月的杏眼中盛滿了淚水。
「小月……」他無言。
走?他也想啊。可是走出這里，他該如何保護小月?
幽靜的竹園，蒼翠的竹葉，青石地板，除了沒有樂聲及歌舞，這里幾乎像是人間仙境。
「回來了?」坐于亭中的男子倒好兩杯茶。
「嗯。」揚日點頭，牽住揚月的小手。
「如何?」他抬頭，俊美的臉上泛著淺淺的笑意。
「對不起。」揚日握緊揚月汗濕的手，感到了她的顫抖。
「是嗎?」他笑，指指對面的石凳，「坐吧。」
揚日看了揚月一眼，她仍不敢抬頭，他將她按于石凳上，開口︰「大哥，我願受罰。」
那名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下不了手?」
揚日不語。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明天早上再回來。」
「大哥!」揚月抬頭，被揚日握著的手顫抖著。
他轉頭，唇邊泛著笑意︰「你也一樣!」
第一章
京城。
揚月抬頭，看了看酒樓的招牌，走了進去。
「哎，這位客官，要點什麼?」店小二熱情地迎了上來。
「我要見你們掌櫃。」目光掃過這家京城有名的酒樓，這里果真是氣派非凡。
「這位客官，不知您是……」店小二的目光閃了閃。
「把他叫出來。」她看向店小二。
「實在是抱歉，踫巧……」店小二瞪著架于自己脖子上的刀，臉色瞬間蒼白，說不下去了，「客官……」
見這架勢酒樓馬上騷動起來，所有人躲的躲、閃的閃，整個大廳亂成一團。揚月微微皺眉，正欲開口，忽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心下一驚。
「小月!」
她微微縮手，不用轉身也知道來人是誰。
揚日格開她置于店小二脖子上的短刀，將她拉出酒樓，走至街道的轉角處。
「你干什麼?」他憤怒地看著一身男裝的揚月。
「我……我在幫你呀。為什麼每次都是你出任務，我卻一直呆在谷里，我不想你再受傷了。」她圓圓的眼中閃著倔強。
他拿過她的刀，看了看。
「傻瓜，這東西有什麼用，你以為‘福壽樓’的老板是什麼人?你指名要見他，這樣會打草驚蛇的。」他將她的刀扔在地上。
「阿日!」她漲紅了臉。
「回去吧!你已經犯門規了。」
「回來啦?」一臉笑意的男子迎了上來。
「嗯。」揚日點頭。
「成功了嗎?」年輕的男子戲謔地看著揚日身後的揚月。
「祁大哥，」她漲紅了臉，轉看向揚日，「你怎麼到處亂說?」
「你真是‘風間門’的寶啊，小月。」祁永川大笑。
揚日看了看她，搖頭︰「大哥呢?」
祁永川正色道︰「正在竹園等小月呢。」
揚月一听，臉瞬間變得蒼白。
「阿日……」揚月抬頭，大眼閃動。
「我陪你去。」揚日牽住她的手。
同樣的竹林，同樣的情形，在十年間不斷地上演。
「大哥……我回來了。」她站在十年來已經習慣了的那個位置。
亭內的男子微微點頭，看向揚日。
「你先出去。」
「大哥……」揚日沒有放開她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開口︰「先下去，揚日。」
揚月吸口氣，將手自揚日手中抽出︰「阿日，我沒事。」
揚日只得退下。
園子中彌漫著水氣，剛下完雨，所有的竹子都是濕濕的，竹尖掛著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掉，落于青石地板上。
揚月低著頭，目光所及的只是對面男人的一雙靴子。雖然共同生活了十年，他教會了她所有該會的東西，她卻對這個被她稱為「大哥」的男子心懷懼意，他對她而言，仍是陌生的。
「這種事，一次就夠了。」他開口。
「為什麼?」好久，她才吐出一句話。
左蒼南抬頭，看她低垂的臉︰「什麼為什麼?」
「我和大家一樣都是‘風間門’的人，為什麼我從沒出過任務……阿日受了好多次傷，我可以幫他的。」她仍是盯著他的鞋尖，不敢抬頭。
「把頭抬起來。」
「什麼?」她微微驚訝，抬頭看他。
他微笑，如同十年來揚月所見到的每一個笑容。他笑得很好看，揚月小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一點，漸大了，她開始明白他的笑是不具任何意義的——因為那笑容里面沒有溫度。
「該你出任務時，我自會吩咐你。」
「可是……」
「給我解釋一下今天的事吧。」他打斷她，嗓音輕柔且悅耳，卻如同他的笑，毫無溫度。
「我想幫阿日。」她再次垂下頭。
「是嗎?」他緩緩走近她，「那你說說看，你要如何幫他?」
她的臉再次漲紅，說不出話來。
左蒼南冰冷的目光移至她額頭左上方的疤痕，開口︰「下去吧。」
「大哥……」她遲疑著，「我什麼時候……可以……出任務?」
「你想殺人?」他抬起她的臉，唇角含笑，寒冰一般的眸子看著她的臉。
揚月瞬間蒼白了臉，他的手捏得她下巴生疼，寒氣自她腳底竄起，眼前這張俊美的臉讓她心底直發冷。
「我……是‘風間門’的人。」壓下心頭的懼意，她看向他。
他的目光更冷，半晌，揚起嘴角，松開手︰「很好。」他自袖中拿出一個小竹牌，扔給她。
揚月看著手中的竹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人的姓名、行當及住址、特征。
「和……阿日一起嗎?」
左蒼南看向她的臉，扯動唇角︰「不，單獨行動!」
她將修長鋒利的劍準確地插入前面人的後背，那人倒下了。
揚月大口吸著氣，看著血泊中的尸體，雙手顫抖著拔出劍。血噴了出來，刺鼻的腥味兒讓她幾欲作嘔。
手中劍的劍尖上仍滴著血，她緊握劍柄，用腳踢翻地上的人，看向他的臉……
「啊——」她尖叫出聲，捂著眼，手中的劍掉到地上。
他竟然是沒有臉的——沒有臉——
她猛地自床上坐起，大汗淋灕，原來是一場夢啊……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冷汗浸濕了額前的劉海。她看向自己的雙手，心中滿是恐懼，腦海中浮現著夢中血淋淋的尸體，還有幼年倒于她面前的血淋淋的動物。
她環住自己，哭了起來。
黑漆漆的屋子像一座冰窟，月光照入屋內傳來更多陰冷，骨頭縫里都是涼氣，淚水自她指縫中緩緩流出……
換好男裝，揚月將一把小刀放入懷中，開門便撞上了揚日。
「要出門?」他驚訝地看著她的衣著。
「嗯。」她點頭。
揚日將她蒼白的臉色納入眼底，心中升起不安。揚月極少出谷，即使出門也很少穿男裝，除了極特殊的情況……
「大哥讓你出去的?」他咬緊牙關。
揚月推開他︰「我走了。」
「小月，」他拉住她，「一個人?」
她點頭，看他︰「我行的!」
揚日緊握拳頭，卻不能做什麼，他不能問她的目標是誰，這是「風間門」的規定。上一次揚月偷看他的竹牌，大哥肯放過她，已是萬幸，可她如何能單獨出任務?
「跟我去見大哥。」他轉過她的身子。
「阿日，我行的。」她倔強地開口。
「少來啦，看到血就發抖的人，還逞什麼強?」他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