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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隱 第4頁

作者︰斐燕

他目眥欲裂地怒視張士之,切齒道,「好,你們好,對一個傷重之人竟然下此重手,你們名門正派的手段果然是好。」

羅剎卻沒有激動,她只是淡淡地,輕輕地,緩緩地輕啟朱唇,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要你們償命。」

她的聲音既輕且柔,既不凶厲,也不邪佞,但四人卻莫名地感到那分濃重的恨意,這份恨意那麼冷,那麼真地直直射入他們心底,竟令他們不期然地感到森森的寒意。

「絕命門人人滿手血腥,死了也不冤枉。我等乃是為江湖除去大害。」張士之干咳一聲,陰陰拋出一句冠冕堂皇的話語。

冷冷地,冷冷地,羅剎望了他一眼,並沒有反駁,只是衣袖一動間,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刀,短刀,微彎的短刀。

她垂下眼眸,縴指撫過刀脊,這是一柄既輕且薄的刀,刀身渾然散發出森冷的寒氣,在羅剎的輕撫中發出「錚」一聲輕吟。

听得這聲輕吟,望著這柄短刀,注視著握刀的縴手,縱是定力高深的寧心大師,也禁不住一陣心寒,張士之更是瞳孔收縮,掌心滲汗。

這幾年來,死于這柄刀下,這雙手上的武林高手,諸派掌門不知凡幾,這是一柄飲血奪命的刀,這是一雙搜魂攝魄的手。

就在他們微微一楞之下,羅剎冷笑一聲,已然發動攻勢。隨著她翩若驚鴻的身形,彎刀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倏地直刺張士之喉頭。

張士之振腕,長劍出鞘,已與彎刀接實,同一時間,寧心大師,雲清道長和莫名師太同時向羅剎出手。這一瞬間,羅剎的短刀與張士之的長劍膠著著,周身十二處大穴卻被另三名高手籠罩。

那邊「神手無影」何問天已悍不畏死地沖了過來,手中的馬鞭灌注內力,轉眼間已成一柄足以殺人奪命的利器。他揮鞭直刺雲清道長,雙腿同時踢向莫名師太。以他的武功,同時向兩名高手動手,無疑是自掘墳墓的行徑,但眼見龍霄身死,主子身險重圍的情況下,他已全然不顧自身的安危。

張士之早已汗水涔涔,他的武功,比起羅剎,尚差很大一截,原本是決不可能在毫發無傷地接下羅剎這一刀,但由于其余三大高手的牽制,羅剎有所顧忌,這才使他得以挺住。但即使是這樣,他所承受的壓力,已遠非常人可以想象。

而何問天這一陣猛攻,逼得雲清道長,莫名師太不得不抽身自保。就在這壓力一輕的情況下,羅剎一個凌波飛燕,身體驀然騰空而起,短刀順著長劍劍身,滑動著已沒入張士之的咽喉。

不去理會張士之驚駭欲絕,死不瞑目的雙眼,也沒有理會寧心大師揮來的那勢如雷霆的一掌,羅剎身形飄浮,如弱柳般的身體竟硬生生地接了這一掌。在寧心大師驚疑的目光下,她已借著掌勢落在何問天身邊,為他擋下莫名師太與雲清道長的攻擊。

何問天力敵兩大高手之下,雖不過一會兒工夫,卻已然中了三掌,口中鮮血不住地淌下,身形顫抖,幾乎站立不住。

羅剎見他那邊危急,拼著挨上寧心大師一掌,飛身來救。

寧心乃武林泰斗少林寺達摩院住持,更在掌法上浸婬了數十年,掌力自然不容小覷,是以即便羅剎已借著身形的變幻化去部分掌力,卻依然被震得血氣翻涌,受了極重的內傷。

而今她為何問天接下這兩名高手,那邊寧心大師又立刻飛身投入這邊的戰圈。局勢立即演變為羅剎力敵少林,武當,峨眉三派高手。

彎刀輕靈而飄逸,在漫天掌影里劃出美麗而淒艷的流痕。此時羅剎所承受的壓力是不言而喻的,身形不斷地騰挪,掌風在身側掠過,幾次三番她都幾乎被掃到,雖都僥幸避過,卻也只能勉強招架,全無還手之力。

便在這時,縱橫在羅剎周圍的掌影驀然淡了很多,這給予了她一絲喘息之機,但她卻沒有慶幸。

她驚駭地發現何問天的軟鞭軟軟地纏在莫名師太的頸上,而他的胸膛,竟直直插著莫名師太的浮塵。顯然,何問天以生命為代價,為羅剎換得了這片刻的喘息。

莫名師太憤憤地將纏在頸上的長鞭摔在地上,老臉漲紅地啐了何問天血泊中的尸體一口,恨恨咒罵道,「不自量力的老狗。」

一口鮮血自羅剎口中溢出,不過轉眼間,兩名忠心耿耿,朝夕相伴的屬下已先後死于他們手中,什麼白道武林,什麼名門正派,不過是些沽名釣譽,以眾凌寡的無恥之輩。

羅剎慘笑一聲,一式「天地無光」遞出,誓死為龍霄及何問天兩人報仇。

這一招威力比之先前不知暴增幾倍,一陣眩目的刀光將三名高手全力擊出的掌影席卷得凌亂粉碎,幾抹淒艷的鮮紅隨著刀影灑落。

然後一切都平靜下來,悄無聲息的靜謐使人不期然地一陣寒栗。

少林,武當,峨眉的三大高手靜靜地僕倒在地,渾身上下布滿了細密的刀痕。血,一絲一絲地滲出,臉色均是死亡的灰白。

生命的消逝,竟可以是如此的簡單。

羅剎踉蹌地跌倒在地,大口大口的鮮血自口中涌出。

「天地無光」乃大魔刃的第九式,也是這套刀法的最高境界。而她,只練到第七式而已,如今她竟以第九式傷敵,真氣反噬之下,又哪里抵擋得住。

但令她迷惘的是,「天地無光」即使威力浩大,卻也不至于讓三大高手一招未還即死于她的手中,她原本早已打算與他們同歸于盡的。

羅剎意識游離,恍恍惚惚地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一聲淺淺的嘆息聲自車簾里溢出,清雅的白色身影出現在滿是血光的官道。

夢無痕傾子,執起羅剎的手,以兩指輕輕搭在她的腕上,不出所料地感覺到指底的脈象的那麼的紊亂。

如若無人為她將四散的真氣導入正道,只怕她這身功夫,便自此廢了。

夢無痕垂眸,靜靜地不知在想些什麼,終于,他將羅剎抱起,小心翼翼地扶她躺在馬車內。

微微一拍馬臀,車輪轆轆中,馬車漸行漸遠,獨留那一地血腥。

第二章

那是一彎不知名的小溪,溪水清而且靜,岸邊的弱柳偶爾顫顫地在溪水中挑動一兩朵漣漪,溪底的游魚悠閑地在鵝卵石間穿梭,別是一番和諧的自然風光。

溪邊有一所茅屋,看似破舊而禁不起絲毫的風吹雨淋,尋尋常常的毫無半點起眼之處。但就是這樣一所茅屋里,卻有兩個不平常的人。

羅剎安然地躺在屋內那張簡陋得幾乎腐朽了的木床上,鼻息均勻而平和。除了臉色稍嫌蒼白外,她幾乎全無身受重傷之態。

夢無痕斜倚床邊,第一次細細打量她的容顏。

自從她出現在他面前,她都是那樣嬌,那麼媚,以至于他從未發現,當她沉靜下來,合上那雙流光四射的美眸,襯著微微蒼白的臉色,她竟也可以那樣清麗。

是的,清麗。她有一雙柳葉般縴秀的眉,有如同新月般的眼,也有如玉般小巧挺拔的鼻。這真真只能用清麗來形容,又哪里能與嬌媚扯上絲毫干系。

他的唇微微彎了一彎。

這個奇特的女子,卻總喜歡將那分清麗隱藏起來,藏得那樣密,那樣牢。她見了人,說話之前必定是要嬌笑一聲的,笑得花枝亂顫,笑得柔媚逼人。笑掉了清麗,笑掉了溫雅,卻笑不掉她仗義的心性,也笑不掉她無畏的風骨。

她是燕王朱棣的人,或者說她是朱棣高價請來的殺手。這個他早已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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