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炎卻突然說了一句令少年驚訝、他自己也十分驚訝的話來,「對不起,我並不知情。」
少年動容了,他低下了高傲的頭。「好難得,沒想到北印人也會道歉。」
彼炎不開心了。「我們不是野獸。」
少年卻調皮地回答,「我自然知道,我決定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並且我要送給你你所需要的東西做為回報。我們這山能夠常青,那些桃花能夠存活下來,雖然不是桃花女神的幫助,但確實是天上所有神仙的庇護。」
數十年前的大火燒不了這山,如今也同樣不行。
「因為山上的地質奇特,長年都含著大量的水分,所以不管是什麼天火還是人為的火都燃不起來,而那些人會中毒,是山腳下長著幽碧草所致。幽碧草本身無毒,但若是與硫磺或是易燃的東西踫在一起,就會散發出巨大的毒性來,如果不及早治療,輕者終身殘疾,重者一命嗚呼。」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
「那麼要如何是好?」
「今天早上我去過山頭,看見那個樣子就知道昨天夜里有人想要燒山,怕出人命便特意做了解毒藥丸,你瞧,不都準備好了。」他把擱在桌面上的布包推了過去。
彼炎沒有接手,他只是疑惑地說︰「你為什麼肯救他們?」
少年輕輕白了他一眼。「見死不救就算殺人,那會下地獄的,你想害我呀?」
「可我們是北印人呢!」
「北人南人,有什麼區別嗎?是你們太在意了。更何況,我縱然要恨,也該恨那些下命令的當權者,與你們這些老百姓有什麼關系。」他理所當然地說︰「快回去吧,要不然可就是終身殘疾了。」
「多謝!」他第一次以不同的眼光打量一個南安人,不軟弱,不示弱,不虛偽,真誠的、真正的南安人,這樣的人是值得欽佩的。
「不謝!」
彼炎走到樓下,突然轉身問︰「喂,你叫什麼?」
「什麼喂,難道我也可以這麼詢問你的名諱嗎?」少年嬌笑著。
彼炎也笑了,「那麼公子該如何稱呼呢?」
「我姓魏,叫魏煙,煙花的煙,煙塵的煙。」
「好名字,不過不像你,你既不像煙花那樣容易消失,也不像煙塵那樣細小無人見。你該是你門前的桃花,是不滅的。」顧炎認真地說。
少年笑了,燦爛如桃花。
那年,我第一次看見顧炎。只覺得這個北印人好古怪、好威猛也好英俊,那時我就知道他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我在心底默默期望,他的不簡單對于南安不會成為另外一場血雨腥風。
他在第二天離開了桃花郡,听說走的時候來看過我,但是我不在。不能說心底沒有遺憾,微微的,還是有的。
他在門板上寫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再會。
我卻知道,再見面恐怕已然無期,因為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有葉玄真那樣的勇氣和本事的。我是一個女子。
——秦芾。
第二章
桃花開,桃花又謝。
桃花謝下的時候,秦芾就會跑到山上,就著滿山的桃花,躺下,仰望著天空。
她會想念自己已經沒了的娘親,想著她要是看見這桃花是什麼樣的心情,是開心得發狂,還是流出了眼淚?
她也會想著自己的名字——秦芾,她知道那是南安一位烈女的名字,她遠嫁莫雲,讓即將展開的戰火沒有點燃,她以孱弱的生命救下了整個國家,讓百姓不再受那戰火的侵襲。
小的時候,總是看不懂娘親的心思,如今,大了,也經歷了許多的事情,更看見過遭受戰火侵襲的城,那樣的悲慘,根本就不是言語可以描述的。她也終于明白,秦芾的心,娘親的心,還有自己的心。
這世間,不該有戰爭,不該有高低貴賤的區別,不該有懷疑,不該有嫉妒呀。
不知不覺,太陽再次披上了肩頭。
「芾兒,又在這里看桃花了?」有一只手輕輕搭上了肩頭。
秦芾頭緩緩地右側,然後擱在那只手上,那只手有些粗糙,卻是十分溫暖的。
「爹爹,你也又來想娘親了?」
秦銘把籃子放在邊上,靠著女兒坐了下來。
籃子里就像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樣,不放紙錢,不放香燭,唯一放的只有桃花酒。
「爹爹,我要是男兒之身就好了。」
她這樣抱怨。
秦銘安慰她,「在爹爹的心中,我的芾兒要比許多男兒都要強,強上許多。」
秦芾趴在他的膝上,不滿地嘟嚷,「若是男兒,我就可以保家衛國,也可以保護爹娘了。」
秦銘卻說︰「芾兒大了,心也大了呀,可是爹爹卻寧可芾兒一輩子是爹爹手裹的珍寶,一刻不離身。」
秦芾把眼楮睜得老大,「我看呀,爹爹不如娘親大義。」
「怎麼?」
「娘親希望我成為秦芾,成為葉玄真,可是爹爹卻只願女兒一輩子當這桃花郡的竹子,長來長去都在這里。」
秦銘模著女兒的頭發,心里感嘆這女兒是越來越像她的娘了,容貌像,個性更像。
這種的個性,不知是福還是禍?
「你娘呀!」他嘆了一句,才四十的額頭已經布滿皺紋,而頭發也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白霜,「她心里裝了太多的東西。不錯,她是比爹爹要大義,她這一生就像秦芾一樣,一切都獻給了她的子民、她的國家,而她的命運則更像秦芾,落花飄零隨風去。」
秦芾被這話說得眼眶發熱,她一下就抱住了秦銘,撒嬌說︰「女兒說錯了,女兒才不想成為什麼英雄呢,和親遠嫁?征戰沙場?那些事情,女兒怎麼受得了,女兒只喜歡陪著爹爹溪邊釣魚,四月看桃。爹爹,這里風大,我們回家去吧。」
秦銘把桃花酒對著天空灑去。
酒香濃郁,花香則更濃。
然後,他又在風口站了許久。
秦芾猜他大概又在和死去的娘說些悄悄話,也就安靜地站在一邊等著他。
好久之後,他才回頭說︰「芾兒,走吧。」
于是,一老一少,手牽著手,下山去。
快到茶寮的時候,卻看見遠處一陣喧鬧,而茶寮外面更停了一輛馬車,馬車的裝飾極為豪華,看來應該是不屬于民間,可是,宮里極少人知道他們住在這里,就算知道,也不會來找他們。
會是誰?兩個人心頭升起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煙公主、秦將軍,你們可回來了。」一個身穿黃衣的婢女跳下馬車,朝著他們猛揮手。
「小菊?」還是秦芾眼力好,立刻看出她就是伺候九公主的貼身婢女小菊。
「就是小菊。」小菊奔到兩人跟前,然後必恭必敬的彎腰行禮,「奴婢小菊給煙公主殿下請安,給秦將軍秦駙馬請安。」
「什麼公主呀?我和爹爹早就不是皇族人了,還要這麼多禮干什麼?」秦芾就是受不了宮里的這種規矩。
小菊說︰「那怎麼成,公主是先帝賜的名號,我小菊什麼身分,自然不可以無禮。」
「你這丫頭,就是喜歡饒舌,也不知道跟哪個人學的。」秦銘一向沒什麼將軍派頭,就是跟這些下人也是極好的,更何況這個丫頭還是小九的婢女。
「自然是跟煙公主學的了。」
秦芾笑著舉手要打,可剛舉起,卻突然在半空停下來,因為她發現了一個問題,「小菊,你這回怎麼如此大張旗鼓的來?」以前,這丫頭也曾經來過,畢竟在宮里她和小九的關系極好,她遠到他鄉,小九自然會派人來看她,主要是怕她在外面過不慣,可是以前都是偷偷的來、偷偷的走,何曾是如此模樣。
小菊聞言,頓時潸然淚下,她跪了下去,「煙公主,請救救九公主,救救她吧,皇帝陛下要把她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