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老將軍,毋需多禮。」
燕子含卻說︰「秦大人是官,而我是草民,草民見了朝廷命官,自然要禮數全到。」
他含笑道︰「將軍是兩朝元老,而我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就算要行禮!也該是我行才對。
燕子含雙目中滿是感動。「秦大人,這一拜我是拜定了,我要謝謝大人兩年前救我全家之恩。」
他委婉地說︰「救命?將軍說錯了,昔日將軍遭難時,淺離雖然有心要救,卻已然被貶在外,根本就是無能為力的。」
「大人不用隱瞞了,那年偷偷傳訊給我之人雖未露面,但這普天之下,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這樣的氣魄可以在緊要關頭之際,給我指點,教我自救之法!不僅如此,大人還為在下夜入李家,偷出那份證物,讓我燕家苟延殘喘下來。」
「將軍,淺離實在不敢居功,昔日夜入李府之人是一位江湖義士,他听聞忠良遭人陷害被困獄中,心有不平,自然就拔刀相助了。將軍若要感謝,自應去謝那人。」他扶著燕子含坐在上座,動作極為恭敬。
「如若沒有大人,那位江湖義士又怎會知道燕某有難。」當日,本來是和朝中幾位大人聯名上書狀告李塵寰飛揚跋扈、蒙蔽聖上,卻不想還沒有告成,自己反被人陷害,冠上了「通敵賣國」的罪名,還弄出了所謂的罪證。若不是秦軒,就算有幸留得命來,恐怕也會遺臭萬年,名聲盡毀了。「大人,燕某和家人一生都會感念大人的大恩。」
「將軍錯了,是陛下救了將軍,而非淺離︰也是陛下知道將軍一片忠心召將軍回朝,而非淺離。所以淺離不是大人要感恩的對象。陛下才是。如今,陛下有難,國家危急,我想以將軍這樣的忠心,必然會挺身而出吧?」
燕子含看著他,心下明白,他爽朗地大笑。
「大人的意思,我早就明白了。既然大人能一片丹心鐵骨始終不變,我燕子含又怎好落於人後呢。只要朝廷需要我,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明日我就上奏陛下,請戰北印。」他雖然已經年過花甲,卻依然如當年一般勇健,「大人,朝中有您,真是陛下之福、百姓之福呀!」
「燕將軍威風不減當年昵!」
「不過,」燕子含突然皺起眉頭,因為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我怕,此事沒那麼簡單。我從卞犁到京城,一路行來,不時有人傳言,北印和我朝打算和親。」
秦軒看了看窗外的藍天,突然一問︰「老將軍,此刻天氣如何?」
他不明所以,不過仍是回答,「如今正是春天,春暖花開,自然是萬物復蘇,百廢待興的時節。」
「是呀,百廢待興,將軍說得不錯。有人只手遮天,想要為禍江山,危害百姓。下這等賣國的協定,將軍以為他還能長此下去嗎?就算秦軒還是無能相阻,恐怕百姓也是不依的。國之根本,就是民呀。」
燕子含露出驚喜的表情。
「和北印的仗要全仰仗將軍了。」
「大人放心,若不能得勝而歸,我燕子含此生再也不歸故里。」
★★★
半夜,蘆兒點起了燭火。
「公子。」
「怎麼了?」葉玄真剛剛醒來,頭習慣性依舊有些犯疼。
「他來了。」
「誰?」
「秦軒呀。」
「是嗎?」他披衣起身。走到窗邊,從縫隙中正好可以看見秦軒站在對街,目光對著他站的地方。也許曾經有過一剎那的生氣,可是在月光下見著他的樣貌,他的笑容,他的真誠,心頭的那股不適居然散去了,他現在的心情彷佛像看見了一個多年不見的舊友一樣。
「他站了也快有三個時辰了。」蘆兒端了杯乾淨的水遞給他。
「一個時辰?!」
「他來的時候,公子正在休息,我不想叫醒公子,就讓他走,可是他卻不走。」
蘆兒抱怨地說︰「公子,你要見他嗎?」
葉玄真推開窗戶,笑著對樓下的秦軒說︰「秦公子,所為何來?」
「在下在家中休息。突然偶有靈感,做得一曲,所以前來想要和玄真分享。」
葉玄真這才發現他的身邊果然放著一把上好的古琴。
「此刻?此地?」他有些詫異。
「與友相聚,又何需分時間地點。」月光下。秦軒一身的白衣,與月色相融。
葉玄真才剛起身,還未梳發,僅僅只是簡單的用發帶束著。風過時,揚起了他墨黑的發,在春風中飛舞,竟是無比嫵媚嬌柔。
「我以為淺離正忙於朝廷的大事,卻不想還有這樣的閑情。」
「就是、就是,深更半夜,彈什麼琴,這不是擾人清夢嗎?」蘆兒給了他一個白眼。
「玄真,在下可有這份榮幸呢?」秦軒問得執意。
葉玄真扶著窗欞。側身靠在一邊,「能夠讓大名鼎鼎的淺離在深夜當街彈奏。那也是玄真的福氣了。」
他果真當下彈了起來,雖不是什麼名曲,但由他彈來,卻仍然非常動听。
「真是瘋狂!秦公子是五分的瘋狂,公子也是五分的瘋狂,加起來真是十足的瘋狂。」蘆兒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切,「我說公子,雖然他彈得很好,可是眼下可是半夜,他這麼做一定會被人罵的。」
葉玄真竟然笑出了聲。那是秦軒第一次听見他如此愉悅的笑聲,如此明媚的容顏,連蘆兒也不禁愣住了。
「蘆兒,下樓掌燈,請淺離公子上來吧,我要和淺離共同切磋琴技。」
第三章
四月初四,是南安國一年一度的桃花節。
「公子,真的好熱鬧呀。」
「淺離不是說了嗎,今日是酬謝桃花仙子的日子,老百姓自然會歡聚一堂。」
葉玄真緩步而走,不時環顧左右。
「說起來也真是的,淺離公子為什麼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候卻不來呢?」這一個月來,基本上,秦軒每天傍晚都會到清風館來,有時彈琴,有時下棋,有時畫畫,更多時候則是徹夜長談。
葉玄真隨手折下一枝桃花,在手中把玩。
「淺離說他今日有事,不來了。」
「不來了?!」蘆兒抱著古琴,飛快地跑到他面前,「我們不是要去宮里參加桃花宴嗎?沒有他來帶路,我們怎麼進去呢?還說今天宮里會有各地的琴師到來,這個樣子,根本就是什麼也見不到,太掃興了。」
葉玄真從袖中模出一塊金色的牌子,上面金光閃閃地鐫著兩個字——行走。
「淺離早就把進出禁城的牌符給我了。更何況,我們要進入什麼地方,還需要通行證嗎?」雖說沒有了法術,但還有一身高強的武功可以自保呢。「再說了,我喜歡清靜,若是進去了,一大堆人問東問西,恐怕興致也沒了。」
「公子說得對,我們自己進去。不知道今天這種日子他會到哪里去?公子您知道嗎?」
「我沒問。」雖然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葉玄真卻極少問他那些經世為官之道,不但不問。甚至有的時候無意中說起了也會避開話端。他欣賞秦軒是一回事,但可不喜歡他爭權奪勢。
「我听清明說,他好像是給一位要去打仗的將軍擺宴。」
「打仗?」葉玄真頓時眉關緊鎖。他永不會忘記,他的族人、親人、朋友,皆是死於血光之中的。「真是自尋死路。」那一個「死」字彷佛是從牙縫中鑽出來的,听起來竟有深切的惱怒。
「我也覺得是,人類呀!」這是蘆兒的口頭禪,每一次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或人,他總會這樣感嘆一下。葉玄真不只一次告誡他,既然來到了人間,就不可以說一些古怪的話了;可蘆兒總是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