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腦子一昏,險些暈去,「什麼!你快些告訴皇兄,他是如何欺負你的!」
說起這個傷心的話題,朱正昭又忍不住紅了眼,「……我靠過去,他便往後退,我再靠過去……他便用了那麼大的勁把我推下了床……嗚……他好狠的心,我身子都摔痛了!」
……簡直是反了!堂堂皇子投懷送抱,那姓關的賤民竟敢不識抬舉!不不不……幸好那姓關的不識抬舉……太子殿下千般惱怒、萬般無奈,無數復雜的心情只化作一個陰森的念頭──此人絕不可留!
不過須臾之間便定下這個一了百了的主意,太子殿下冷冷一笑之後方抬起頭來,柔聲安慰哽咽不止的皇弟︰「十二,乖……別再傷心了。這等不識抬舉的賤民何足掛齒!說不定他今日冒犯天顏,明日便招來天遺,嘿嘿……」
朱正昭用衣袖擦擦眼淚,眼珠轉來轉去,一心想著那關大少的倒楣樣子,終于破泣為笑︰「嗯!呵呵……他明日便要生意賠錢,虧得血本無歸!炳哈,那天殺的吝嗇鬼最怕的就是這個!」
他哪知皇兄此時殺心已起,回宮便召來近日跟在他身旁的那名侍衛細細追問。一問之下,得知那姓關的原是京城首富的關家大少關天富,接著更急召了朝廷里專司情報密查之務的主事人來見,交代下若干秘密任務,誓要把那姓關的祖宗八代都挖個清楚再去下手。
對此一無所知的朱正昭朱少俠,跟著宮里那一大堆人心有不甘的迎來了新年。
爆中過年不同于民間,那繁文褥節多得令人消受不住。他日日被拖在宮里,險些真的拖出病來,好在過年時父皇與太子哥哥陪著他的時辰也多了不少,這才耐著性子一日日熬到十五之後。
元宵一過,父皇與皇兄又再國事繁忙起來,閑得發慌的朱正昭只想出宮去見那個天殺的關某人,想起上次受了那麼大的氣,又實在拉不下那個臉去。思前想後,那一肚子的話唯有說給他的思齊哥哥听,也好順便出宮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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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約了趙思齊,兩人照樣在京城中有名的酒樓「飄香閣」相見。趙思齊治好了那身胞瘡不說,面色比往日更添幾分紅潤,顯是心情大好、春風得意,眉眼間的盈盈笑意襯得那幅精致美貌光彩照人。
與趙思齊同來的還有一人,濃眉俊目,身材頎長,尊名喚作杜劍橫是也。朱正昭一見他便知他定是思齊哥哥心上的那個冤家,只因兩人間眼神脈脈、眉目傳情,簡直教他這個多出的第三人渾身不自在,說的話也經常被兩人過耳不聞。
直到他嘟起一張小嘴猛灌茶水,趙思齊才回神向他賠罪,還道這次特意帶了劍橫來與他結交,心中不快之事都已成過去,只想他這個最好的朋友為自己高興。
朱正昭甜甜一笑,揮揮手道︰「我可沒這麼小氣,思齊哥哥,你氣色這般好,可見他對你也不錯……我為你開心還來不及呢。」
這番話哄得那兩人眉開眼笑,都使出渾身解數不住夸他,趙思齊本就口才過人,那杜劍橫也曾花間風流,這兩人一齊出手那還了得,自然哄得他心情爽利無比、飄飄然如入雲霄。
說了一會閑話,他心中的真煩惱也藏不住了,這幾天來的委屈牽掛都一股腦兒倒將出來。那兩人本是興味盎然的听著,到後來卻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目間俱是憂色重重。
他見這二人都啞巴似的不開口,忍不住好奇詢問︰「思齊哥哥,你怎麼不說話?杜家哥哥……你怎麼也不說話?」
趙思齊眉頭微皺,苦笑著問他︰「小十二……你這些日子十分煩惱?想到他時連覺都睡不著?想起他的好處便十分開心;想到他待你不好處便會十分傷心?但若當真見了他……卻又什麼怨恨都不記得了,只想他理你就好?」
朱正昭愣了一愣,面上泛起驚喜羞澀之色︰「正是如此……說得再準沒有了。思齊哥哥,你怎麼知道得這般清楚?我這些天連膳食都吃不好,覺也睡不著,莫不是生了什麼病吧……」
杜劍橫也苦笑了一聲,接著問道︰「那……你可曾想要與他肌膚親近……他若不願與你親近,你便心情郁結煩悶不已?」
朱正昭「啊」下一聲,臉上飛紅一片,低下頭小聲回道︰「這你也猜得出來……杜家哥哥,你當真厲害……我也不知怎的,只想靠得他越近越好,但若換了旁人……我連手指頭都不願踫上一踫。」
那兩人此時一同苦笑,看著他欲言又止,待他開口問時,兩人都勸他莫再去見那位關大少。現在不見,以後不見,最後永遠都不要再見為妙。
他大是疑惑,連連追問為何不能再見,那兩人只是嘆氣,道你若再見他,你們兩個都是後患無窮。
他出了一會神,腦子里不斷浮現那人各種各樣的表情,無論可笑吝嗇的還是一本正經的,抑或閉著雙眼狠狠推開他時的和掀動著嘴唇猶豫不決的,都是那般清楚分明、難以割舍。那兩人看著他面上纏綿糾結的神態,雙雙心下雪亮──要他再不見那關大少,顯然是難于登天。
丙然,還未等兩人說出更多勸誡之辭,朱正昭已經猛搖其頭,斬釘截鐵的大聲道︰「我要去見他!莫說是日後……現下一想到他我就心癢難熬,病了就病了吧……反正我要去見他!思齊哥哥,杜家哥哥,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一步了!」
他起身行個禮就要離去,那杜劍橫卻身影一飄橫在他面前,面上顯出甚是為難的神情,趙思齊也拉住他衣袖一角,不甚自然的笑罵他一句︰「何須如此心急……小十二,你若真的鐵了心,這便听哥哥好生跟你說吧,你也長大了,行事不可任性魯莽!」
他眼見兩人都是一臉認真凝重之色,只得滿月復狐疑的坐下來問道︰「哎呀,你們到底要說什麼?快些說吧,我好好听著便是!」
趙思齊沉思片刻,緩緩開口︰「小十二,你身份非同一般,就算你中意之人是個女子,只一條出身不合便有天大的難處……何況那關大少還是個男子,我與劍橫是過來人,深知此路凶險艱難,行之不易啊……你生在皇家,行事稍有不慎,便要累他性命。他若對你真心,或許甘願為你身死,只是他全家性命也懸于你父兄之手啊……你還是三思而行吧。」
朱正昭雖然听得似懂非懂,背後卻不知為何竄起一陣涼意,顫著聲音輕輕道︰「思齊哥哥……你在說什麼?你是說……說我對他……」
趙思齊苦笑著撫上他肩背,一雙眸子清明如鏡︰「小十二,你其實是懂的,對不對……前些日子的我,便跟今日的你一模一樣啊,你只是不願去想,不願去懂罷了。但事已至此,你再不願去想,這些凶險也是真真切切擋在眼前,你自己想好……是鐵下心一路走下去,還是就此罷手。現下放手,或許還來得及。」
朱正昭怔怔看著好友,那「罷手」二字無論如何都是說不出來,只將一口白牙死死咬住下唇,一張小臉也變得煞白。沉默良久,三人間竟是寂靜無聲,只有眼淚一滴滴落在桌上的聲音清楚可聞。
又過了半晌,一個略帶沙啞的嗓音清晰響起︰「我朱正昭身為皇子,全出于天意。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生在皇家卻為何有那麼多臭規矩……若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能親自挑選,又算得上什麼皇子了!若是關家哥哥不喜歡我,我自當痛痛快快的罷手,再也不去見他,若是他對我有半點動心憐愛,這個皇子身份我不要也罷!他的命只有一條,我朱正昭的命也只有一條,他若甘願為我而死,我這條命也舍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