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楮里好熱,是流汗了嗎?不怕的,有相公在呢,他會幫她擦汗的。
跌坐在地上的人兒緩緩站了起來,猝然瘋也似的沿曲廊一通狂奔,大聲叫喚「相公」,瘋也似的四處尋找。
這一回,她手中沒有揮著鞭子;這一回,她的呼喚夾了一絲哽咽。
一種涼涼的感覺漫上心頭……
「表妹!」
上官庭軒終于追上了她,使勁拽著她的胳膊,強使她跌入他的懷中。
「我早就說過,這個表妹夫肯入贅侯門,圖的不就是表妹家的權勢家財嗎?姑父要是不在了,府中所有財物就會落入他手中,第一個受益的人就是他!」他循循勸導,「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咱們得想個法子……姑父是被人以謀朝篡位的罪名入獄受審的,衙門的人遲早會上門來抄家搜查罪證,咱們得早做打算!」
靶覺懷中那具嬌軀月兌力般靠在了他身上,耳邊听得低低的抽噎聲,他臉上竟有一絲異樣的表情,一手輕撫她的背,耳語似的誘哄︰「咱們得盡快把府中的人悉數遣散,免得他們受到牽連;再依小兄之計,趁當今主子病重時假傳一道聖旨,把侯爺從獄中救出來;而後咱們一家子隱姓埋名,遠走高飛。」
哭聲漸止,懷中的人兒已然把頭依靠在他的肩膀上,雙手如同攀附著水面上唯一的一根浮木般緊緊攀繞在他的頸項,喃喃︰「救我爹爹!」她不願一下子失去太多。
「小兄自當盡力而為!你看,小兄已備好一卷假聖旨,表妹只需照小兄所言在上面寫幾行字,姑父便能轉危為安!」
上官庭軒從袖中掏出一卷明黃色、金絲繡龍的絹本,緩緩展開……
第十章愛不到要偷(1)
滴答、滴答……
滴水聲清晰入耳,長安南郊一彎水湄,平靜的水面泛起層層漣漪,一只修長白皙的手緩緩探入涼涼的水中,掬起溪水,看手心一片波光泛動,一聲悵然輕嘆隨風飄去,掬在手中的水從指縫間緩緩流逝,一滴一滴地落入漂在水面的一只金盆之中。
當盆中蓄水漸漸滿上來時,水色猝變,盆內泛起金色波光,水花撥動,水盆之中竟浮游著九尾金色小龍,端的是奇妙之極!
「原來,九龍紋隱金盆已在你手中。」
喜來寶坐在岸邊,披著一件長袍,微敞的衣襟內露出染血的繃帶,倒影在水面的一張臉略顯蒼白。
一直陪他坐在溪邊的不戒和尚心虛地低著頭,喃喃︰「是為師記性太差,這金盆本是輸給了太豐酒家一個店伙計,為師卻錯記成了長安侯府。唉,人老了,不長記性了。」
「太豐酒家?當初,我若是去了那里,這輩子或許就見不到阿驕了。」見不到她,今夜,他就不會如此心煩了。
不去戳穿賊和尚那番自圓其說的善意謊言,他只是苦笑一聲,煩悶地閉了閉眼。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賊小子,明日天一亮,你就隨為師一道回揚州吧,只當自己不曾來過長安,不曾見過她,好歹落個逍遙自在。」不戒和尚撈回漂在水面的九龍紋隱金盆,擦干水漬,放入徒兒手中,「寶盆也到手了,你的一樁心事已了卻,是該回去了。」
喜來寶看著手中寶盆,臉上沒有一絲喜悅之色,反而嘆了口氣,「不,我還不想回去。」此刻讓他牽腸掛肚的已不是區區一只寶盆了。
「你身上有傷,又昏迷了整整一日,體力尚未恢復,為師是放心不下啊!」和尚真的怕了,怕這孩子也學他母親當年的性情,心里擱了一個人兒,就不顧一切地去做些傻事!「你在長安侯府住了這麼些日子,江湖中發生的事一概不知,為師卻听到一些風聲,不久前,獵鷹山莊上上下下幾百余口在一夜之間遭人下毒斃命,上官弘與其子未能幸免于難!而今,武侯府又來了個上官庭軒,這不是活見鬼了嗎?為師猜不透其中玄機,只是隱隱有些預感——獵鷹山莊的滅門慘案或許會在武侯府重演!」
「什麼?上官庭軒早已死了?!那麼出現在武侯府的那個‘上官庭軒’又是什麼人?」喜來寶暗自心驚,「不行,我得馬上回去!」他霍地站了起來,眼前卻一陣眩暈,綁在身上的繃帶滲出大片血漬,他咬牙支撐著,迅速月兌下外袍,重又換上夜行衣。
和尚大急,「你回去做什麼?今日,刑部已派人封了武侯府的門,你那個娘子居然偽造聖旨,假傳上諭,證據確鑿,足以證實武家人早有謀反之心,官差已將她押入大牢等候發落……」話說了一半,看到徒兒臉色大變,他這才意識到自個說漏了嘴,慌忙上前攔路,卻遲了一步,他只覺眼前一花,溪邊已不見了徒兒的影子。
和尚心知不妙,「刑部大牢也敢闖?這小子是中了什麼魔咒?」
丙然不妙!
喜來寶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刑部大牢,竟找不到娘子身影,在大牢的一扇柵欄門外,卻意外地看到身穿泅服的武天驕正被兩名獄卒反剪雙手、上了鐐銬,強行拖至門外,推上一輛馬車,獄卒深夜驅車押解囚犯離開刑部。
他們要把他的娘子帶到哪里去?
喜來寶心中驚疑不定,一路尾隨,發現這輛馬車竟是沖著武侯府的方向駛去。
容不得遲疑,他提氣輕身,浮扁掠影般掠至馬車上,坐在前方策馬驅車的兩名獄卒只覺一道疾風拂過,頸後穴位一麻,眼前一黑,人便「咕咚」栽下車去。
放倒了兩名獄卒,喜來寶挽住韁繩,停車勒馬,而後撩開車廂布簾,看到車內人兒安然無恙,他略松一口氣,踏入車廂,一把抱住了她。
武天驕雙手遭人反剪鎖綁,車廂里又黑不隆咚的,冷不丁被人躥進來摟住了身子,一番驚嚇,她尖叫一聲,張口狠狠一咬,唇齒間嘗到濃重的血腥味,對方卻沒有松手,反而使勁摟緊她,手指插入她的長發中輕輕撫摩,指尖撩帶著一種酥酥麻麻的熟悉感覺透過肌膚撓到心口,她渾身一顫,在黑暗中用心感受對方的氣息、體溫,屏息數著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小心翼翼地顫聲輕喚︰「相公?」
迎向娘子驚疑中略含希冀的目光,喜來寶輕嘆一聲,抬手揭開了蒙面的黑巾,「娘子,是我。」
借著透入車廂的微弱月光,看清眼前這張曾擾在她夢中無數回的熟悉容顏,她的眼中反倒多了一絲陌生,「你……真的是我相公?那個書呆?」
紙是包不住火的,事已至此,他是再也瞞不下去了!喜來寶深吸一口氣,坦言相告︰「不,我不是什麼讀書人,也不是炅家的二公子,我只是一個混跡江湖、施空空妙手的賊王!」
「賊王?!」武天驕兩眼一瞪,驚愣之下月兌口就問,「死書呆,你又唬我?」
「豈敢!」喜來寶苦笑,「賊王這名號乃江湖同道所賜,我想賴也賴不掉啊!」
武天驕瞪著他,仿佛他臉上已長出一顆石榴來,她滿臉的不可思議,「那你當初冒名到我家參加招婿宴,安的什麼心?」「這個嘛……」他暗自權衡一番,心知此刻是萬萬不能吐露真言的,一旦說了真話,惹得河東獅吼事小,萬一拆了自家姻緣,讓他到哪里再找這麼個擾他心亂的娘子來?機智靈敏如他自然有法子哄娘子開心,「娘子啊,這個事情呢,其實很簡單,你不是去了揚子津四處打探我的行蹤嗎,而我也在那時對娘子一見傾心,為了能與娘子長相廝守,這才不遠千里來到長安,冒名參加招婿宴,也好入府偷娘子的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