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去,一拍女兒的肩,她立刻蹦了起來,沒瞧清來的是誰,就舉起斧頭,地動山搖一聲吼,把個親爹也嚇得連退三步,忙道︰「驕兒,是我!」
「爹?」看清來的人是親爹,她扁扁嘴,一副受盡委屈泫然欲泣的樣兒。
武侯爺看到女兒的臉,大驚失色,「寶貝,你的臉怎、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眶黑了一圈,額頭腫了一個大包,好端端一副花容月貌給折騰成這副德行,可叫他這當爹的心痛喲,捧著女兒的臉,拔尖了嗓門喝問︰「這是誰干的好事?」
院子門口人影一晃,喜來寶只在門口露出個腦袋往里張望。
「死書呆!」
武天驕眼尖地瞄見躲在門外的人,立刻舉了斧頭,咬牙切齒地殺了出去。
門口人影一閃,喜來寶又逃得了無蹤影。
做事向來沖動魯莽、又察覺不到細微處的武天驕一出門,卻中了自個設下的機關陷阱,磕磕踫踫,跌跌撞撞,臉上又添了不少青青紫紫的淤傷。
武侯爺看得直皺眉,飛奔上來,豎掌往她頸後一切,索性敲暈了她,抱回房中,安置在床上,喚來丫鬟,吩咐她們給小姐敷敷臉,又讓侍衛撤去府中所有機關陷阱,而後走出棲鳳院,看看被搞得滿目瘡痍、遍地狼藉的院落曲廊,他陰沉著臉,暗忖︰看樣子,阿驕是鐵了心要將那炅二子教成一介武夫,既然勸不了女兒,他就得想個法子勸勸女婿,讓他別再與阿驕唱反調,多順順她的意,也免得府內上上下下總是不得安寧!
他回到書房,喚來管家,交代一些事。
丁燭听完侯爺吩咐他辦的事,有些為難,「九龍紋隱金盆?侯爺,咱們府上有這寶貝嗎?」
武侯爺陰陰笑道︰「區區一只金盆,難不倒本侯,他想要,給他就是!」
丁燭轉轉眼珠,突然開了竅,「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依您的吩咐去辦!」言罷,匆匆退了下去。
武侯爺搖鈴喚來兩名護院,吩咐道︰「去把你們的姑爺找來!」
「是!」
二人領命出去找了找,沒找到人,問府內其他護院,他們也不知道姑爺躲哪里去了。
敝了,整整一天,喜來寶人又去了哪里?
其實,他就在府中。
這幾日,他總是故意惹惱娘子,讓她追著他跑,他則趁機在侯府內轉來轉去,暗中留意九龍紋隱的蹤跡。
天色一暗,他又轉悠到一座院落。
這座院落的東廂屋檐上擺了一尊銀質嘲風獸,東、西廂房打掃得干干淨淨,一塵不染,
夜已深了,此間的主人卻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靜悄悄的,他穿過精心修剪的花圃,至正房門前,推門走了進去。
房里一張八仙桌,一柄彎弓掛在右側牆面。正牆掛了一幅畫。
畫中陽光明媚,一名嫵媚俏麗的紅衣女子策馬奔馳于平野上,蝴蝶衣袖在風中飄揚,女子笑靨盈盈,蘭情蕙盼,氣質神韻與武天驕有八分相似。
畫上題詞未描物、未寫景,而是直接吐露心聲︰殘雲剩雨到蓬萊,她應在夢中相見。題款正是武添正。
想必這畫中女子就是武天驕的娘親。
「到蓬萊」、「應在夢中相見」——莫非,這女子已……
「誰在那里?」
忽來一聲冷叱,內宅走出一人。
喜來寶轉身一看,門口站著一個模樣伶俐的紫衣丫頭,左手持燈盞,右手握撢子,深夜還在屋中清潔、打掃。
紫衣丫頭舉高燈盞,看清屋中站著的正是新姑爺,她慌忙襝衽,「奴婢鵲兒給姑爺請安!」
「鵲兒?」
他記起來了,那日繡球招親,這紫衣丫頭也站在高台上,是阿驕的貼身丫鬟嗎?為何半夜還在這院中打掃?
他笑容溫和地問道︰「這麼晚了,你還在忙哪?」
鵲兒點點頭,「奴婢今日已休息了一天,晚上醒來再也睡不著,奴婢就按慣例先來素月院打掃一下。」
「素月院?」喜來寶指指牆上那幅畫,「畫中人是素月院的主人嗎?」
鵲兒答︰「她是大夫人,是侯爺的元配,小姐的娘親,也是獵鷹山莊已故莊主上官羽鴻的女兒上官素月!」
「哦?原來是岳母大人,我與娘子成親時,怎未見到她?」
鵲兒笑容一斂,「大夫人十六年前就已亡故,她是在生小姐時血崩而亡的!侯爺懷念大夫人,因此吩咐奴婢們要日日打掃這素月院,但房內所有東西都需保持原來的模樣,不得擅自移動!」
喜來寶聞言恍然︰難怪武侯爺會寫一句「應在夢中相見」。
他忽又問道︰「大夫人?侯爺有幾位夫人?」
鵲兒抿嘴一笑,「姑爺請隨我來!」
她提上燈籠往外走。
喜來寶跟隨她離開素月院,走到對面一座院落。
「這里是飛雪院,侯爺原本是要娶此間主人為正房的,卻不知為何只認了她為義妹。」鵲兒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喜來寶入院一看,東廂屋檐的確有一尊嘲風獸,但這抵御祝融的靈獸渾身貼滿了符咒,已看不出是不是銀質的。
他訝然問︰「這尊嘲風獸身上為何要貼符咒?」
「那是鎮魂符,免得冤魂出來作怪!」
鵲兒一入這院子,就顯得有些緊張,左右張望一番,飛快地走到正房那邊,推門進去。
喜來寶緊跟著她進入屋內,忽听屋中傳出一個聲音︰「飛雪,人來啦!飛雪,人來啦!」
他定楮一看,原來是一只白羽鸚鵡!
鵲兒徑直走到鳥籠前,換水,添糧。
他則負手在屋中轉悠。
屋子里的東西全都蒙上了一層白布,他掀起牆邊一張白布,底下罩著一個繡花棚子,上面還繃著一幅布料,綢緞上繡了半幅牡丹,劈絲勻細,用色秀麗典雅,看得出此間主人不好動,喜歡靜坐著熟研女紅。
他再掀起幾張白布看了看,琴台上的古琴斷了一根弦,斷弦上凝固了一粒血跡。八仙桌上還擱著一只擰開了蓋子的藥罐,罐中有些草藥,早已受潮發霉。
屋子里的物品似乎是在倉促間被人全部蒙上了白布,這院子的主人也似乎不在人世了,卻不像素月院那樣打掃得縴塵不染,許多東西被白布蓋著,雖未蒙塵,卻已腐爛化霉。
帶著疑惑,他站到正牆前方,牆上同樣掛了一幅畫,畫中一名縞衣美人,耳戴明珠,足裹素襪,站在蒙蒙飛雪中,清妍縴弱,容顏卻有些模糊,似乎被飄飛的雪花所遮掩。
畫中人與雪景相融,白茫茫的,連身形都變得白淨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失在蒙蒙細雪中!
這幅畫卷上卻沒有題詞,只落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像是飛濺上去的,牆面也有噴射狀的斑斑血漬!
猩紅的血與潔白的雪,令人產生一種莫名的驚悚,冥冥中似有不祥的預兆!
他看了一眼,再也不願去看第二眼,匆匆轉移視線,又驚訝地看到鵲兒正用一塊白淨的布帕仔細擦拭一面菱花鏡,她不去打掃這屋子,只在窗台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面鏡子。
他上前問道︰「此間主人也已亡故了嗎?」
鵲兒點點頭,擦淨菱花鏡,擱回窗台上,鏡面朝外,正好對準了東廂屋檐那只貼滿符咒的靈獸。
看著丫頭這番舉動,他更是不解,「此間主人是怎麼死的?為何要以符咒來鎮魂?」
鵲兒低著頭,支支吾吾︰「是、是……病、病死的……」
他一皺眉,還想追問下去,她卻提起燈盞,緊張兮兮地說︰「姑爺,咱們得趕緊離開!」
她匆匆往外走,像是身後有鬼在追著似的飛快跑出飛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