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衫公子持起茶盞,卻一臉茫然,「這……喜從何來?」
喜來寶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小生昨夜听聞,武侯府今日設宴招婿,公子乃人中之龍,以小生之見,侯府女婿的寶座非公子莫屬!」
好大一頂高帽扣在黃衫公子頭上,卻听「砰」的一聲,他居然連人帶椅摔倒在地,摔了個四腳朝天!一骨碌爬起來時,他的臉盤整個變了形,眼斜鼻子歪,嘴唇也發白,活像一只被人掐了脖子的鴨子,連連怪叫︰「嗄?這這這……簡直是一派胡言!誰說那狗屁倒灶的玩意兒非本公子莫屬?嗄?本公子出門前燒了一炷高香,今兒個才沒那麼倒霉!嗄!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本公子就跟你急!」
喜來寶眨眨眼,不解地問︰「能成為堂堂武侯爺的女婿不是很了起嗎?」
「了不起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砍死我也不娶侯府那寶貝!」
黃衫公子「砰」地一捶桌面,一腳踩到椅子上,頗有壯士斷腕的架勢。
喜來寶傻了眼,「為啥?」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在座的十幾位公子齊刷刷站了起來,同仇敵愾︰「誰要是倒了八輩子霉成了侯府女婿,過不了三天,準會被那刁蠻潑辣的侯門千金給活活整死!」
「本公子寧願摘路邊的雛菊,也沒那虎膽去娶侯府那朵毒龍斷腸銷魂霸王花!」
毒龍斷腸銷魂霸王花?!喜來寶趕忙兩手扶住下巴,腦海里不由得勾勒出一個虎背熊腰、目露凶光、一臉橫肉、兩只手像熊掌的……女人?!
痹乖個隆冬鏘!世上還有這麼可怕的生物?
擦擦腦門上的冷汗,喜來寶一臉「小生怕怕」,「這樣的女子,恐怕只有骨如金剛、身似鐵打的奇男子才敢娶!依我看,諸位都是玉樹臨風,風吹樹抖的嬌貴公子,真要落到那女子的手心里,豈不是羊入虎口?不如趕緊腳底抹油,走為上策!」
「走?說得倒容易!」
鮑子們齊齊嘆了口氣,哭喪著臉,你一言我一語爆出驚人內幕——
「武侯爺身份顯赫,他既已發出帖子邀請豪門公子前去應選,受邀之人也不敢推辭,做長輩的心中又不願把自個的親生兒子送上門去受人欺負,怕白白送了性命,就想了法子,認些義子,收些門徒,如此一來,既保全了親人性命,又不至于得罪武侯爺,只可憐了咱們這班替死鬼!」
「唉!受了義父、師尊的恩惠,逃是逃不得的,只得冒死前去應選,反正咱們這麼多人當中也只能選中一個倒霉蛋,其余的反倒是借此良機平步青雲,名利雙收啊!」
哦哦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喜來寶靈機一動,笑眯眯地沖黃衫公子勾一勾手指頭,讓人湊上耳朵,一番耳語,黃衫公子眼中放了光,臉上也漸漸笑出朵花兒來……
片刻之後,公子們陸續走出店外,乘上各自的馬車,直奔武侯府。
喜來寶最後一個走出茶莊,迎面吹來的涼風兒令他打了個寒顫,看看手中一張燙金請帖,不禁苦嘆︰堂堂賊王也得冒他人的名去參加勞什子的招婿宴,實屬無奈!
黃衫公子送出帖子後是一身輕松,喜笑顏開地把這個犯傻的書生送上馬車,揮手道別︰「兄台,祝你這一路福星高照,走好運哪!」
喜來寶坐上舒適華麗的馬車,唇邊又泛出笑縷︰簡簡單單得來一張請帖,這回可有機會混入侯府,徹徹底底地查探一番,定能尋出九龍紋隱金盆來!
他翻開帖子看了看,帖子上寫著︰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大學士,一品大員炅大人之子。
喝!來頭不小嘛!
仔細一看,帖子右下角還有一行小字,像是後來經人添上去的,潦潦草草寫了「炅二子」三個字。
武侯爺邀的是炅大人之子,想必這位炅大人也臨時收了個義子,看這名兒也起得馬馬虎虎︰炅二子、炅二子……咦?怎麼念怎麼像龜兒子?!
一輛輛馬車相繼停在武侯府門前,原本冷冷清清的大門前頓時熱鬧起來。
喜來寶這回是大大咧咧從侯府正門被人給請入府內。
入府的公子們在院子里等候片刻,就見丁避家急匆匆奔來,將前來應選的公子五人一組地劃分開,叮囑一番︰「穿過這片花圃,前面就是四全齋,你們一組一組依照次序進入四全齋,通過侯爺這一關,才有機會到潛龜院接小姐的繡球。現在,你們五人先進去吧!」
他指了指排在最前面的一組。
五位公子硬著頭皮,提心吊膽地步入花圃,身影漸漸隱沒在花叢中。
片刻之後,最後一組五人里頭已有四人步入了花圃,獨留喜來寶一人在原地躊躇不前。
丁燭急忙催促︰「炅公子,快快進去吧!侯爺正等著呢!」
喜來寶皺眉問︰「侯爺這一關是不是很容易過?為什麼前面這麼多人進去,沒有一個被回絕出來?」
他可不是來應選的,萬一弄巧成拙,無法月兌身,可如何是好?
丁燭听出他言中的顧慮,忙道︰「公子無須擔憂,侯爺這一關或許容易過,但小姐那一關,您恐怕是過不了的!我家小姐最厭惡的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您今兒個又恰巧穿了這麼一身襦衫,除非小姐神志不清,否則,她斷然不會將那繡球拋給公子!」
一听這話,喜來寶松了口氣。既已混入侯府,怎能再次空手而歸?倒不如見機行事,即便事態不妙,區區一座武侯府還困不住賊王!
打定主意,他大步穿過花圃,來到一間屋子前。
這間屋子的門楣上端掛著一塊匾,匾中以狂草題了三個字︰四全齋。
屋門敞開著,他一腳邁了進去!
第三章新郎上花轎(1)
進入四全齋,放眼望去,只見滿屋子的仕女圖,仕女們或顰眉沉思,或巧笑嫣然,各種神韻躍然紙上。
喜來寶的目光被畫中女子吸引,負手上前一幅幅地欣賞,看到第八幅仕女圖時,目光猝然一凝!
畫中的女子發挽螺髻,一襲宮裝,正在飄著細雪般的柳絮中撫琴,幾個蠅頭小字標明畫中女子乃江南花魁柳非煙!
畫卷右上方題了詞︰無人盡日花飛雪,莫把危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落款赫然是關中馮嘯天!
是父親為母親作的畫!
詞中道不完的深深情愫,綿綿相思,表露著一段至死不渝的感情!
「至死不渝嗎?」喜來寶唇邊泛出一絲嘲弄的笑,握住隱隱發顫的拳頭,死死瞪著「馮嘯天」這三個字——愛了,卻沒有勇氣給她幸福,這個懦弱的男人!
心中怨極、氣極,也沒多想,他已揮拳砸在畫卷右上方,「砰」的一聲,卻把一旁的公子們嚇了一跳。
屋內猝然響起「啪啪啪」一陣鼓掌聲,一人笑道︰「好好好!」
這尖尖細細、缺乏陽剛之氣的笑聲莫非是……
喜來寶轉身一看,果然,一張書案後方坐著的中年男子,不正是武侯爺嗎?
今日,他同樣穿著一身雍容華貴的絳色繡麟錦袍,坐在酸枝太師椅上,面帶笑容打量這最後一組應選的公子,滿意地頷首道︰「你們都上前來!」
五人走到書桌前一字排開。
喜來寶看看這張書案,上面沒有文房四寶,僅僅擺放著一枚鈴鐺與一份名單,正覺著奇怪,只听武侯爺笑道︰「此處乃四全齋,今日,本侯就來考考你們,何謂四全?」
他這一問,眾人心中詫異,紛紛將目光轉向他身後那扇屏風。
雲母屏上,貼了兩張火紅的對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