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帳篷內的酒香也漸漸淡去。也許是兩人獨處有些尷尬,也許是青棵酒暖和了身體,溫度漸漸上升。
「出去吹吹風吧,憋久了有些難受。」何聆霖打破平靜建議。
斑原的風吹過耳邊,在曠野里揚起回聲。也許是海拔高度,也許是別樣心情,天上的星星似乎格外明亮。
這種幕天席地,且心愛之人在身旁的感覺,何聆霖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品著青棵酒,他們從理想談到現實,從人生說到現狀,也隱隱避開以前那段下愉快的回憶。
「熹然,你說青棵酒好喝,還是初戀好喝?」
話題忽然轉換,他微微一愣,笑道︰「兩者又不能放在一起比較。」
「那……你是我的初戀,我是不是你的呢?」她帶笑調侃。古人對酒當歌,快意瀟灑,而她,也要借著酒意問出心底最在乎的問題。
「如果我說不是,那會怎樣?」趙熹然並沒有被探究隱私的不悅,而是仰頭再飲下一杯酒。
丙然,意料之中。
「當然不會怎樣!」何聆霖迅速回答,努力掩飾心中的小小失落。「我只是覺得戀人之間,有些事情談開比較好。這樣不會有猜疑,不會有多慮,坦誠相處,愛情才會更濃烈!」
他依舊笑笑,沒有出聲。
「熹然,你的初戀……曾經有過難忘的快樂嗎?」她小心翼翼,卻依然追問下去。
快樂?看到戀人微笑、看到戀人的容顏,都是快樂。但是他只是旁觀者,看她對別人展現笑靨,是否也會快樂?
「也許,那根本算不上初戀。」他苦笑。「只不過是單戀罷了。」那些甜蜜卻憂傷的日子,仿佛近在眼前。
「單戀?」何聆霖說不出心頭涌起的是什麼滋味。
有人說,單戀的人都覺得得不到的最好,也有人認為,單戀只是一個過程和經歷,船過水無痕……
「是的。她一直當我是好朋友、好『兄弟』,在我面前可以展示最真的自己。我以為她是喜歡我才這樣,其實,有的女子往往在愛人面前更小心謹慎,因為她們想展現自己最美的一面。」
他以前不知道,以為坦率就是愛、就是喜歡。他忘了,自己也是因為喜歡,才從不坦率說愛……
「那你在答應我的要求時,有沒有暗自比較過?」她握住他的大手,輕聲問。
趙熹然的目光滑過交握的雙手相白皙的臉龐,來到她的眸子,看到里面一片真誠,還有不容忽視的決心。
這個絕不輕言放棄的小女人,帶著火一樣的熱情,闖入他以為早就古井無波的心,掀起一陣水花。
矜持與困難似乎都不是問題,自己到底無意中暗示過什麼,讓她這麼努力?
「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即使在你心中我比不上那個她,可是現在活生生在你面前,和你一起的人是我,這是最重要的,我也不相信活的人比不上記憶中的幻影。」
忽然害怕他的答案,何聆霖趕緊表白。她知道趙熹然隨和溫柔,所以即使不步步緊逼,也要抓住不放!只要他沒拒絕她就好。
「聆霖,有時我會想我到底哪里好,讓妳這樣費心追逐?以妳的條件,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
比起凌揚哥,他不算優秀,比起公子,他也沒有討女人歡心的能力。胸無大志,看到酒店和畫廊生意街可就滿足了。
這樣的性格,在「壞男人」當道的潮流里,他應該不搶手才是,怎麼會……
「什麼才是更好的?」她反問。「我不喜歡油嘴滑舌的公子,也不喜歡裝酷要帥的冰山男。經過那些日子那些事,我就是喜歡上你了,那又怎樣?我向來不喜歡委屈自己。」
他的游說,在她听來如老調重彈,而且每句都差不多。換點新的好不好?
「妳……」他只有苦笑,溫柔地替她把被風吹亂的頭發勾在耳後。「真是個小頑固。」
其實,剛才那些話不過是試探,或說是再次肯定比較恰當。他已經決定了,就必不會再更改。
小頑固?
听到這個昵稱,何昤霖笑了,隱約覺得,他的心房已慢慢被自己佔據了一角。
「相不相信緣分?我相信。我們不是歡喜冤家,甚至以前就是真正的冤家,可還是走到了今天。」冤家宜解不宜結,真是這樣。
「我不知道,不過我們到今天這樣,是我沒想到的事。」
「當然啦,你不是消極,只是不積極而巳,我說得對嗎?」她作勢要捶他。
「等等,妳有沒有感覺到什麼?」趙熹然忽然神秘起來,輕而易舉截住她的小拳頭,牢牢鎖在胸前。
在黑夜里听到突如其來的低喃詢問,何聆霖感到自己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他們可是在露天的高原上啊,萬一真有狼群怎麼辦?!
「抖這麼厲害,想到什麼了?」
「當然……」她神色緊張,左顧右盼。「是不是,這里有野獸?」他們沒有武器啊!
「哈,就知道妳想歪了。」他毫不客氣彈彈她的小腦袋。「調酒師的鼻子應該很靈,怎麼到高原上就不行了?」
何聆霖愕然,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正在這時,一個穿著傳統藏袍的小男孩跑到他們身邊,喘著氣,用有些生硬的國語說︰「我們那里有篝火晚會,大家邀請所有游客去。你們要來嗎?」
「我知道了!」她一拍掌。「是烤羊的味道!」剛才嗅覺被害怕淹沒,現在總算恢復正常。
「當然去啦,我們馬上就來!」何賒霖興奮得拍拍小男孩肩膀,此刻又是一尾活龍。
「熹然,有了酒,還要有肉才痛快!你肚子餓不餓?」她對烤羊躍躍欲試。
「我知道有人餓了,快走吧!」趙熹然不顧她的羞赧,大笑著牽住她的手,讓來邀請的西藏小男孩在前面帶路,朝篝火晚會的地點前進。
斑原上燃起熊熊篝火,居民搭起的白色帳篷此時大大敞開,流瀉出明亮燈火。居民們三五成群圍坐在一起,一邊喝著自釀的青稞酒和酥油茶,一邊彈著六弦琴,有的還拉著胡琴伴奏。
他們引吭放歌,自得其樂,將原奉寂靜的夜晚裝飾得如同熱鬧白晝。
「這些場面,我只在電視里看過呢!」何聆霖勾著趙熹然的手,緊緊貼在他身邊。「我們找個空位坐下吧。」
她果然瞄準了烤羊坐下,趙熹然失笑,隨她坐在篝火旁,欣賞藏民烤羊。
他們觀賞著藏族舞蹈,品嘗美妙茶酒,兩人均覺在即將離開的最後一天,看到這些是多開心的事。
忽然,篝火火焰「嘩」一下上升,何昤霖尖叫著躲進趙熹然懷里,面容卻帶著笑意。
「別怕別怕,這是提醒大家,下面有好節目。」依舊在烤羊的藏民笑呵呵安慰他們。
丙然,新的音樂響起。原本還在悠閑品酒吃東西的人們,不約而同加入跳舞的行列。
男子和女子不知不覺分成兩隊,手拉著手,臂連著臂,和著歡快激烈的音樂且歌且舞。
他們的動作並不整齊,甚至有些凌亂,卻少了雕琢的刻意,多了自然與力量之美。
被這熱鬧的氛圍吸引,何聆霖忍不住打起節拍,回頭問烤羊的大叔︰「大叔,請問這是什麼舞?他們事先排練過嗎?大家都很熟悉自己的位置耶。」
「呵呵!這叫跳鍋莊,是我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娛樂。青年男女互生情意時,就會跳這個舞,用動作和眼神傳遞感情。」他切下一塊香女敕的羊肉。「姑娘,嘗嘗我的手藝。」
「哇,謝謝,非常感謝!」她受寵若驚,也不管調味料沾了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