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前天府里來了些人,好像是域外商隊還是怎的,反正衣服打扮與咱們龍翔有些不同。」
「老頭生意往來的伙伴?」楚涵嫣挑眉。「我說緞兒啊,丫頭愛財也要取之有道,妳這筆生意不怎麼上道嘛!」
意思也就是這等消息不值這顆珍珠。
「沒說完呢,看小姐急的。」只見緞兒清清嗓子,陡然露出夢幻般的表情。「世上怎麼會有人長的那麼好看呀!」
「誰?」楚涵嫣疑惑了。這丫頭向來愛錢,還沒看她對某個男人感興趣,今兒個這是吹什麼風?
「那個商隊主人啊,緞兒長這麼大還沒有看過這麼漂亮的男子,五官精致到好像從畫里走出來一樣。可是,全身沒有絲毫女氣,好有風度!」她有限的詞匯無法形容那人的神韻,只覺看了一眼就無法忘記。
那個雨夜里的身影,在緞兒敘述中逐漸浮現在腦海里,楚涵嫣這才發覺,盡避過了這麼些日子,她對那日的情景不曾淡忘。
「他們,現在住在我家?」
「嗯!」緞兒重重點頭。「每次給小姐煎藥都可以經過客人落腳的房間,還可以看到那個如天人般的男子,好幸福哦!」
「死丫頭,我就說妳最近怎麼勤快起來了,還好心到為我煎藥,畢竟這點小事叫其他老媽子做便行了,原來是另有所圖呀!」
她掙開身上的被褥,一臉壞笑的朝緞兒湊去,決定撓她胳肢窩以示懲戒。
「小姐饒命啊,這都是跟妳學的。」緞兒又躲又閃咯咯直笑。
「還嘴硬,看我不好好整治妳!」
路過的奴僕婢女听見小姐閨房又熱鬧起來,都帶著無奈的笑不住搖頭。
這個頑皮小姐,將來要是到了婆家,可怎麼辦啊!
楚涵嫣步出房間,久違的清新空氣讓身心頓時舒爽幾許。纏綿病榻這麼久,她覺得全身骨頭都快散了。
深深深呼吸,明媚春光照在身上,真是說不出的愜意。正在享受時,忽明忽暗的簫聲幽幽傳來,給暖洋洋的春日添上幾許憂愁。
是誰?她可不認為在老頭的地盤上,會有哪個下人有如此閑情逸致,因為老頭根本就不懂風雅,連附庸也懶得做。
她尋聲信步,仔細分辨聲音是打哪兒來的,那簫聲听來是少有的婉轉惆悵。一路凝神,她竟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河上水榭。
紗帳重重,燻香繚繞,一名錦衣公子獨自一人臨風而奏。他軀體縴長,姿態瀟灑,大有玉樹臨風,飄然遺世獨立之勢。
她為什麼對這身影會有熟悉的感覺?為什麼明明身在陽光下,卻又彷佛有冷風輕拂?
幽幽簫聲傳遞出一種蕭索離愁的味道,綿延不絕、一絲一縷,穿透了楚涵嫣的心房。
此刻她的好奇心已被全數挑起,他也許就是緞兒口中的客人之一吧!她緩緩再向前,想看看此人到底是怎樣人物。
楚涵嫣絲毫不在意裙襬已被輕柔蕩漾的河水浸濕,她悄悄穿越回廊,將自己隱藏在翻飛的紗帳中。
那人彷佛沒有注意到外人的「入侵」,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醉心于一管長簫。
風繼續吹,輕紗也時時飛揚,不斷拂過楚涵嫣的臉龐。那輕柔的觸感刺激著她的肌膚,終于——
「哈啾!」楚涵嫣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誰?」男子陡然回身,目光精準地射向來者藏匿之處。
「我。」楚涵嫣心虛的伸手示意,也為自己不合時宜的舉動破壞了如畫景致而懊惱。
「楚姑娘?」
「是你?」兩種聲音又一次同時響起,而上一次,是在那個雨夜。
楚涵嫣驚訝的打量著那人,站在面前的男人彷佛一縷春風——清秀的眉,一雙狹長鳳目出奇的清亮寧靜。挺直鼻梁下薄唇永遠帶笑卻隱含決斷,隱約彰顯溫和性情中堅毅、不為人知的一面。五官俊雅秀氣充滿書卷氣息,不帶侵略之勢,只會讓人覺得溫和親切。
陽光下的他與那個雨夜氣質截然不同,不似那時帶著濃重的霧氣和神秘。
「我們又見面了。」龍無咎嘴角噙著淡淡笑意,將簫放在石桌上。
「原來,緞兒說的果然是你。」自己直覺真是準啊!
他有些不明所以,以眼神詢問。
「嘿嘿,沒什麼,只是女孩子間的小秘密。」楚涵嫣撇嘴笑。「愛嚇人的無咎公子,別來無恙啊!」
第二章
「我真的很好奇。」楚涵嫣雙手撐著臉頰,亮著美目,仔細打量端坐在桌子對面的龍無咎。
「不愧是楚家珍藏,好酒。」他一飲而盡,微微亮了亮杯底。「有什麼好奇的事?不妨說出來听听。」
水榭桌上擺滿了下人送上的珍饈佳肴,香氣撲鼻,不過兩人似乎都心不在焉。
看他嘴角勾起了笑意,涵嫣覺得自己心跳不覺加快幾分。
「嗯,你明明那麼好看,為什麼要在上彩節那天戴著那麼丑陋的人皮面具?」
「看來那天真把妳嚇到了。無咎我再敬楚小姐一杯酒陪罪。」
「還好啦。這些日子生病完全是因為雨淋的,和你沒關系。」楚涵嫣揮揮手,不予計較。
「原來妳生病了?難怪剛到貴府前兩日沒看到妳,直到今日才相見。」他眼眸含笑,定定的看著她。
楚涵嫣差點咬到舌頭,話說太多,交淺言深。不過,估計他是想說她這種性格又怎麼會捺得住寂寞吧!
「那你帶面具的原因,是不是要避免被人騷擾?」他長的那麼好看,估計男男女女都會為他著迷。
「有那麼一點,不過也不盡然。」
「哦?」
「其實,妳不覺得這個世界有太多人都執著于一副皮囊,而忽略了更重要的東西?」他緩緩訴說,似乎深有感觸,臉上帶著縹緲表情。
「更重要的?」涵嫣歪頭笑。「你是說心靈、內在,或者涵養?還是諸如其他看不見、模不著的東西?」
龍無咎略帶興味瞧著她。「似乎,楚姑娘對我的話不以為然。」
「也不是啦。」在那道深邃的目光下,楚涵嫣覺得臉頰有些發燒。
真是的,剛才她明明還大義凜然的說不在意外表,現在又怦然心動,虛偽的家伙!她在心里罵自己不爭氣。
「我總覺得內在美固然重要,但又有誰會有興趣去關注一個丑女的內在美?」
事情就是這麼殘酷,心靈上的相知總是那樣可遇而不可求,而外表總是第一時間在別人心中留下評判。
「妳似乎有點悲觀。」龍無咎看著她秀麗的側臉,心中忽然涌起淡淡憐惜。她明明生于大戶人家,為什麼還會如此傷感?
「不是悲觀,是事實。」楚涵嫣苦笑。「如果不是我爹有錢,如果不是我外貌還過得去——呃,請允許我這樣自吹自擂一下。」
她嘆氣似的吹了吹額前瀏海,接著說道︰「不然誰會這麼殷勤提親,即使受人冷眼也要巴結往來?好吧,的確是有淪落風塵無依無靠的女子飛上枝頭做鳳凰,但是那大多存在于志怪野史好不好。即便是現實,那麼若是紅顏老去,下場恐怕也離不開淒慘二字。」
龍無咎靜靜听著,修長縴細的手指把玩著白玉酒杯。清風吹送,水榭里畫一般的寧靜和諧。
「即使說什麼褒姒、妲己等人是紅顏禍水,她們還不是『名傳千古』?雖然不是什麼好名聲就是,不過估計不少男子感興趣的還是她們的容貌吧,即使大是大非也未必放在心里。」
「但像諸葛孔明之妻黃月英、無鹽女鐘離春、黃帝之妃方相氏她們,不也找到自己的好歸宿?而欣賞的人也都不是凡夫俗子。」他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