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源何而起,天下流此一說,齊硯之萬世基業終因女子而亡。細推之,女者,普天之下唯有「護國」。
普天之下,誰堪阻他宏圖偉業,殺無赦。
朝堂之上,莊嚴肅穆。群臣惶惶,不敢發出一聲半響,濃厚的壓抑讓人更加不安。這就是齊硯,有威懾群雄的力量。
「今日早朝,朕與眾卿共商給史書正名一事,李卿?」齊硯慵懶地坐在龍椅上,眼眸半閉,營造出一種昏庸的假象。
不過沒有人敢被表象所迷,皇帝越輕松隨意,他們就越戰戰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就得從下往上看自己的身子了。
「臣在。」李正庭出列,跪伏于地,呼︰「老臣有罪啊!」
朝堂嘩然,面面相覷。刑部尚書崔浩神情微變,冷冷地望著所跪之人,暗哼︰就算你自動請罪,也難逃大禍。
「老卿家,何罪之有啊?」齊硯狀似不解,心中卻另有盤算︰看來,這一局又是崔浩佔了先機,無趣至極啊!這李正庭雖為官正直清廉,但頗呆板迂腐,得罪的官員不在少數,官場之中,這種人很難生存的,何況以他的資質,他也沒有庇護的必要。
「罪臣糊涂啊……」李正庭不禁悲從中來,淚眼模糊,依舊不敢抬頭,「史書編修,臣未盡全職,以致出現了重大過失,等到罪臣發現時,已然呈給陛下閱覽了。」
「皇上,李大人編錯開國年號,實是欺君罔上,其罪當誅。」工部侍郎袁鵬的矛頭直指李正庭,「義正詞嚴」地數落罪狀。
「朕未听及李卿有提過是因年號一事,各位大人,你們可曾听見?」齊硯目光所及之處,群臣不禁冷汗涔涔。然後,齊硯再次眼眸半閉,心中冷笑道︰即使李正庭會被問罪,朕也不會按著崔浩你所布之棋局走,這袁鵬是留不得了。
頓時,袁鵬面如死灰。史書編修是皇上旨意,非史官不得干涉,這是嚴令。律法有雲︰「大周官員各司其職,不得越俎代庖,違者與瀆職罪論處。」
「崔愛卿,你掌管我朝律法,此事該如何論處?」
「與瀆職同罪。」崔浩出列俯身,頗有點執法如山的味道。真是蠢材,老夫惟有棄車保帥了。
齊硯贊許地點點頭,冷聲喝道︰「來人吶,除去袁鵬的官服,押入大牢等候廷審。」剪你羽翼,想必會讓你安分良久吧,崔浩啊崔浩,若你懷有異心,朕必誅之,這袁鵬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此時,殿外通傳,「李正庭之女李雲琛──覲、見。」
小小女子,也敢闖勤龍殿?
「宣她進來。」
「民女李雲琛叩見皇上。」
「你是替父求情來的?」齊硯直視俯身于地的女子,渾身迸裂出強烈的怒意。雖說大周律法不容徇私,只是至今尚無一人能讓他有心庇護。發怒是假,試她膽量是真,無論如何,就憑她這份敢上朝堂的勇氣,他倒要看看她準備如何扭轉乾坤?
「皇上明鑒,民女是為皇榜而來。」低柔的嗓音略有沙啞,卻依然平靜,不顯一絲一毫的慌亂。
「你是大夫?」齊硯微愣。看來此女絕非平庸之輩,這份膽色、這份心機,比起朝中大臣,不知高明幾倍。李正庭有女如此,倒也讓人意外。
「民女懂得岐黃之術,雖不敢自比扁鵲華佗,但也從未遇過醫不好的病例。」
齊硯令她抬起頭來,興味的眸子直視著群臣矚目的女子,她既然敢夸下海口,想必真有幾分能耐。
徐徐揚首,她平靜地望向龍椅上的齊硯。兩人目光相接,李雲琛不禁心中一顫,遍體生寒。好陰冷的目光,好濃厚的妖邪之氣,普通人身上怎麼會出現如此的氣息?這位禍亂天下的霸君居然給如此強烈的驚怖之感,與他重逢,絕非偶然。雲琛的心中涌起不祥之感,莫非命運的輪盤此刻才算是開啟?
眉目清秀,但倦乏之色影響了那份細致;蒲柳之姿,似有不足之癥;發似幽泉,更顯得人身體孱弱。這副姿容,任何一名後宮女子都不會輸于她,更何論國色天香的燕姬。但他不光沒有失望,反而在心中掀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興奮與迫不及待,那感覺像是終于得償夙願,此生圓滿。她的眼如古井深潭,吸引著他的靈魂,讓他不可自拔地陷溺其中。心,因她而動。
齊硯心中百感交集,卻依舊喜怒不形于色,「如你能醫好太後,朕赦你誅連之罪。」
雲琛癌首于地,沉聲道︰「民女不求保命,只求皇上為家父雪冤。」
「準奏。」齊硯揮袖離殿,「李雲琛隨朕入宮。」
「退朝──」
第二章鐘情
李雲琛為太後診病,賜住爆中的望月軒。
望月軒環水而設,是獨居湖上的水榭。時值盛夏,蓮花綻放,香氣縈繞,心曠神怡。與外相接惟有白玉長廊,更透設軒之人的巧心靈性,明顯與皇宮其他建築大相徑庭。
軒內,清雅淡置,毫無奢華之氣。此情此景,甚合雲琛心意。
白日里,幾名資深的老太醫來望月軒找她「討教」岐黃之術,瞧見她一身病鼻的模樣,不禁大感失望,如此之人,能有什麼能耐醫好太後,也就沒有為難她。
她乃罪臣之女,觀她氣色又斷不可能醫好太後,瞧她姿容絕無「前途」可言,宮里的奴才們也懶得搭理她。李雲琛正好落得個清閑。她雖長于王宮中,但卻過慣了靜謐的日子。
預言她有諸多能耐的道士在三歲那年又出現了一次,與父皇徹談整夜。自此,父皇遣散了她周圍的僕人,嚴令不許任何人接近長公主,只留幾個侍候她飲食起居的人。兄弟姐妹也不得和她親近,除了最小的煬王子,凡是見過她容貌的人後來都會莫名其妙地失蹤。父皇膝下公主無數,獨對她特別看待,甚至有些敬畏,所以她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八歲時,洛皇賜給她一個近身護衛──律風,那一年,他只有十四歲,卻打敗了皇宮內所有的高手。自此,慈心齋中,一人練劍,一人讀書。她喜靜,律風寡言,他們經常就這麼安靜地度過一整日。
這樣的相處模式在她十五歲那年被打破,她的身邊多了個活潑的小丫頭──弄雨,一個長大後堪稱絕色的小佳人,她是律風的師妹。
檀香裊裊,一幾,一盞香茶,數本好書。李雲琛側臥于軟榻內細細品讀,月光從窗外傾灑下來,籠罩著榻上之人,更添幾分悠淡的意境。
她在等人。
「小姐,您真要住在宮中?」弄雨趁夜而來,絕妙的輕功沒有驚動到大內侍衛,何況此處如此僻靜。
李雲琛合上書本,淡淡一笑︰四年了,物是人非,弄雨卻是沒變啊。
「我為太後治病,住爆中有何不可?」
「太危險了!如果他們……」
「弄雨!」雲琛打斷她將出之言,肅然道︰「宮里不比李府,須謹言慎行。你小小年紀,憑著幾分本領,竟敢夜闖皇宮,你可知大內高手如雲,萬一失手被擒,你一人事小,如連累義父一家,你豈非要陷我于不義?」
「對不起……小姐,弄雨莽撞了。」弄雨垂手肅立一旁,心底甚感委屈,「可是我擔心小姐啊,萬一有個閃失……」
「你呀!我怎不知宮中復雜?」想起今日在朝堂上與皇帝相對的那一眼,她仍心有余悸。不是害怕,只是那樣寒絕的目光似曾相識。他雖面帶笑容,可那笑意卻未到達他的眼底,他的心是冷的,這樣的人真會關心太後的病體嗎?雲琛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