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做得夠多夠好了,但求本心就好。」雲喜垂下眼眸,恨不得自己糊涂些,看不透其中的曲折,察覺不到公主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悲哀。
「但求本心……但求本心……」昭陽反復地輕喃著,那種渴求的語調讓人心酸。
雲喜借去拿昭陽衣裙之際,悄悄地揩去眼角的淚水,她沒忘皇後等會要來,公主必須穿戴整齊才行,
「夜里涼,公主多加些衣服,免得受了風寒就不好了。」
「要是受了風寒還好些,也可省去明日的苦惱。」昭陽自嘲道,無論擇誰為駙馬,都免不了一場風波。四哥也曾不止一次地問過她屬意誰,她始終答不上來。
澤儒溫文和善,他的親叔叔又是她的恩師,與澤儒成親,使能左右四哥決策的兩大勢力連成一股,但只怕自此之後,朝堂中再無人敢說姚家的不是了,這也恐怕不是四哥願意見到的情形。物極必反,只會給姚家招禍。
仲堯文采出眾,為人難免自負,如嫁他為妻,只怕四哥會為了她,先給仲堯來個下馬威,不至于讓她委屈。
安家雖然表面風光,但四哥仍對安家心存芥蒂,安家能榮耀到什麼時候,大家都做不得準。四哥是不會樂意她嫁過去的,但又要有個理想的法子拒絕安康明日張膽的追求才行。
「公主,皇後娘娘來了。」望春跑進內室通報,喳喳呼呼地打斷了昭陽的沉思。
昭陽理理衣袖,深深地望了雲喜一眼,隨著望春去見徐皇後。
朝陽宮內已掌起華燈,通明有如白晝,整個大廳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珍奇古玩、瑰麗繡品,而一箱一箱的珍珠瑪瑙、金銀首飾、翡翠如意更是讓人目眩神迷。可見朱棣對昭陽公主大婚是何等重視,簡直是賞盡天下珍貴之物,賜盡萬千榮寵。
「昭陽參見皇後娘娘。」她盈盈拜倒,不著痕跡地避過徐後前來拉她手的親近之舉。皇後徐氏是大明第一功臣,中山王徐達之長女,賢淑仁德,是四哥的得力內助,昭陽尊她、敬她,卻怎麼也生不出親近之感。
徐後年近四十,依然明艷動人,比起女兒家的羞怯懵懂,她多了一分柔和的婦人豐韻,給予男人最溫柔的撫慰,所以四哥對她依然恩寵有加,她在四哥心中的地位真是固若磐石。
「皇上都堅持要你喚他四哥,為何昭陽仍舊稱我皇後娘娘,難道在昭陽心中,並沒將我當做你的四嫂嗎?」徐後親熱地挽起她的手,談笑間向內堂走去。
「昭陽,你明日就要大婚了,四嫂知道你自小在皇上身邊長大,兄妹倆的感情極佳,但有些女兒家的私己話,你四哥不便與你開口細說,就遣了哀家過來,你也甭拘謹,有什麼需要盡避向哀家張口啊。」
內堂比起外廳更為光亮,這源于瓖嵌在榻上的那顆東海神珠。前些年,還是燕王的皇上經常在夜間處理緊急的軍政大事,徐後心疼夫君如此操勞,千辛萬苦求來這顆大如鵝卵的明珠照明,可皇上卻毫不猶豫地轉贈給昭陽,說是昭陽好讀書,經常看到夜間也欲罷不能,怕她傷了眼楮。
皇上疼愛昭陽,漠視自己的心意不要緊,但他怎麼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隨意就將明珠贈予他人。為了這件事,她好生氣惱,連帶的也遷怒昭陽,認為她小孩心性,不知道體恤她四哥的辛勞。
昭陽見皇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顆珠子上,知曉她定是想起了往事。當年的事,她還記得些,四哥對皇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那是四哥第一次對皇後如此疾言厲色,嚇得她日後一見著皇後就覺得不安,甚至有些歉疚。
「當年是四嫂太記掛你四哥的身子了,難免對你失了公允,昭陽還在責怪四嫂當時對你的錯誤指責嗎?」徐後輕拍著昭陽的手背,這件事一直是她姑嫂二人的心結,現下昭陽要出嫁了,她不說只怕沒有機會說了。
昭陽一愣,隨即急切地搖搖頭,「是昭陽少不更事,皇後……四嫂莫怪昭陽才好。」
「你是個懂事乖巧的孩子,哀家知道當年是你四哥硬要將明珠給你的。莫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來看看哀家親手為你縫制的嫁衣。」徐後笑著拉起她,來到一個捧著大紅喜服的宮女跟前,
「這些年來,皇上舍不得你,直把你的婚事延誤下來,看得哀家好生心焦,生怕他耽誤了你這樣一個玉似的人兒,所幸你四哥終于想得透徹了,只是把日子決定得緊了些……」
「舍不得也舍了……」昭陽沒听到徐後後面說了些什麼話,渾渾噩噩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皇後娘娘,還是讓奴婢來伺候公主吧。」雲喜從簾子後走上前來,想要接過皇後手中的喜服。
昭陽嬌軀一顫,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句不該說的話,還好有雲喜及時地出來解圍,拉回了她的神志。不然今日該出亂子了。
徐後顯得有些不悅,雲喜這丫頭今日怎麼這麼沒分寸,主子沒吩咐,她倒自作主張起來了,但她是昭陽的人,徐後雖貴為皇後,也不好當著昭陽的面教訓她的丫頭,但喜服卻沒有遞給雲喜。
解開昭陽的外衣,徐後將喜服一抖,親自為昭陽穿上,如果還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她也好連夜趕工修改。喜服上繡著金線,貼著金箔,式樣新穎,繡工精美,雖然華麗些,但也十分好看。
「公主,微臣在御書房外發現了刺客,一直追蹤至此才失了蹤跡,公主是否無恙?」就在這時,宮門外傳來安康略顯慌亂的聲音,想必事情非常緊急。
刺客?徐後與昭陽對望一眼,徐後正要開口說話,昭陽卻搶在前面開口︰
「本宮無恙,你帶著門外的人保護皇上要緊。」昭陽鎮靜地拉好自己的衣服,臉色卻異常潮紅,她不動聲色地朝著徐後身後的雲喜使了個眼色,
「四嫂,咱們出去看看四哥那邊吧,免得四哥再遣人過來保護咱們。」
徐後心里明白,皇上派來保護昭陽的人必不是泛泛之輩,說不定會是大內第一高手三寶太監,而這種時候,當然留更多武功高強之輩在皇上身邊才是萬全之策。只是昭陽為何會突然改口稱他四哥為皇上,她就不得其解了。
一干人都退出了朝陽宮,昭陽見到安康去而復返,不禁面露微笑,而安康看見昭陽公主果真平安無恙,也是納悶至極,但各種心情,均比不上乍見心上人時的喜悅。
「人在梁上。」她走到安康身邊低聲說。剛才試嫁衣時,金箔上映著一個不尋常的黑影,起初她沒明白過來,卻被安康這麼一喊有所了悟。人躲在朝陽宮的梁上,難怪侍衛們遍尋不獲。
安康一愣,頓覺面紅耳赤,他居然為了兒女情長險些忘了大事,隨欲派人先送公主與皇後離開此地。
只見一道黑影疾風般地竄出,掌勢直取安康面門,安康若想活命,只得向左後閉開,但這樣就暴露了站在他身後的昭陽。安康誓死保護昭陽,甘冒大險地曲腿橫掃,蒙面人也許驚訝他不要命的打法,也許本就沒有存心取他性命,向後躍了開去,變掌為抓,目標是另一邊頭戴鳳冠、身著華服的徐後。昭陽見狀大驚,猛地推了徐後一把,徐後不敵倒地,也就避開了黑衣人的一抓,但這樣一來,昭陽反倒落入了蒙面人的手中。
在場眾人不禁哀嘆自己的不幸,若皇上知道昭陽公主落入歹人之手,只怕他們這些人一個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