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浩天拿起夾在文件中的全家福交給如來,如來看向照片,那幾個人臉上燦爛的笑容令如來覺得有點刺眼,他眯起眼,別過頭,出言糾正。「應該是三子。」
倔強,平板的聲音,毫無掩飾地宣示出如來的心情狀態,北冥浩天疼惜地模模他柔軟的發頂,柔聲問。「要見她嗎?」
貝起唇角,俊俏的臉孔上浮現淡淡的自嘲神色,如來反問。「她願意見我嗎?」
「我的秘書在邀請她的時候,她立刻就答應和你見面。」
「為什麼?她為什麼肯見我?師兄……是你用了某些方法嗎?」如來不無懷疑地看著北冥浩天。
雖然被拋棄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小嬰兒,但是直到現在,他還偶爾會夢見一個沒有臉孔的少女哭叫著罵他是怪物的情景,由她身上散發出的厭惡,畏懼,驚慌等等的負面感情波動,每次醒過來後也依然糾纏著他,令他難受。
「當然不是!」北冥浩天想也不想便立刻否認,手指順著如來光滑如絲的長發,神情溫柔地說。「當年的事,或者她已經後悔了……她始終是個母親,而世界上最偉大的愛就是母愛。」
听了北冥浩天的安撫,如來的心依然不上不下,咬著唇,明亮的圓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面的女人,那就是她的母親,生命的源頭……遙望那張看不清的臉孔,一份莫名的感動忽然在如來心中涌現,沉默良久,他終於點下頭去。
知道他已經同意了,北冥浩天「」離開駕駛座,走到另一邊為他打開車門,關心地問。「要我陪你嗎?」
正在解開安全帶的如來,听到北冥浩天的話後,想了想,接著,搖搖頭。「不……不必了。」縱使心懷不安,有些事情總要親自面對。
如來走下跑車,整理好衣帽後,便向露天咖啡座走去。
目送他修長勻稱的身影走過馬路,在白雲兒面前坐下,北冥浩天從衣裝里拿出雪茄和打火機,倚在車門,邊抽雪茄,邊抬頭看著浮在天幕的人造日光燈打發時間。
約八,九分鐘後,開始感到無聊的北冥浩天向咖啡座看去,竟然發現如來已經站起來,似乎打算離開。
北冥浩天將雪茄丟掉,跑過馬路,走到如來身旁。「已經說完了?」說話的同時,以眼角向白雲兒坐著的方向輕輕一掠。
以一個快四十歲的女人來說,她保養得很好,臉上的妝恰如其份地將她婉約的氣質表現出來,只是她的神色太過志忑,眼神閃爍地看著如來的背影,一臉有很多事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她已經不記得北冥浩天了,接觸到他的眼神時只是隨意點個頭,便閃避過去,倒是北冥浩天禮貌周到地彎下腰。「夫人,幸會!」
罷挺直身子,就听如來對他說。「師兄,我們走吧!」
白雲兒猛地站起來,叫道。「等等!請等一會!」
「夫人還有事?」沒有回頭,不過,如來的腳步已經停頓下來,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中暗藏期待,或者,還有一些東西他希望從她口中听到……
「你……唔……活佛……」白雲兒遲疑多時,口張開再合上,張開再合上,終於鼓起勇氣。「你……你可以到醫院看一看我的兒子嗎?」
在她戰戰兢兢的聲音中,如來忽然覺得力氣盡失,他沒有回答,乏力地閉上眼楮,濃密的睫扇在臉上落下顫顫抖抖的陰影。
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北冥浩天伸出手去安慰地輕拍兩下,洋洋暖意由他掌中傳來,令如來身體的抖動稍為平伏下來。
見他始終沒有回頭,也沒有答應,白雲兒急得雙目發紅,竟不管眾目睽睽之下,雙膝一彎,便跪在地上。「求求你……去看一看我的兒子,他……他也是……你的弟弟呀!」
「我沒有說不答應。」悄悄地反轉右手將北冥浩天的手捉緊,如來轉頭,看著為了兒子不惜跪在地上,拉下面子懇求他的白雲兒,剎時,百般滋味在心頭。
將滿心紊亂勉強壓下,如來語氣淡淡地問。「他住在哪家醫院?」
「就在附近!只需四,五分鐘車程,我立即帶你去。」白雲兒興奮得跳起來,又怕如來反悔,第一時間便走在前面帶路。
罷走進醫院大門,一種壓迫感迎面撲來,令如來渾身都感到不舒服,踏人大堂,倏見無數陰魂魔氣在醫院內飄浮聚集。
醫院是生死交雜的地方,有陰魂留連本來就是正常事,不過受到四周的魔氣影響,這里的陰魂已經不是單純的陰魂了,他們滿身怨氣,神色凶悍,仿佛隨時要擇人而噬。
如來一邊走,一邊訝異醫院中的醫生,護士,病人,竟能無視跟在他們身後,壓在他們肩上的陰魂,若無其事地在這種地方繼續工作生活。
「怎會這樣……」在他身旁的北冥浩天听到如來的喃喃自語,微微勾起唇角,俊臉上浮現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
如來看不見他的表情,伸手解下配戴在手腕上的一串念珠,打算為醫院內的陰魂超渡。
「如來!」北冥浩天按住他的手,不贊同地搖頭。「之前的心痛,你已經忘記了?」
沒有回答,如來依然解下念珠,唇辦蠕動,正要念起往生咒,忽然,一個暗黑的漩渦在眼前出現,醫院內的陰魂淒慘哀叫,全被吸入其中,無一幸免。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如來只能無措地眨著眼,眼睜睜地看著所有陰魂消失於那比黑暗更黑暗的漩渦之中。
醫院內的氣息倏忽開朗明亮起來,如來臉有慍色地向北冥浩天質問。「你將他們送到哪里去了?」那個漆黑的漩渦,毫無生機感覺,北冥浩天做的絕非超渡!
看著在他烏亮的雙眼內閃動的兩簇小火,北冥浩天沒有露出絲毫退縮之意,淡淡應道。「送他們去應該去的地方。」
哪里是應該去的地方?如來還要再問,北冥浩天卻伸手向前一指。「已經到了。」
順著他的指頭看去,果然看見白雲兒已經在一道病房門前停下來,正用疑惑忐忑的目光看著他與北冥浩天。
如來立刻停止與北冥浩天細語,仰起下巴,用淡淡的語氣問。「就是這里?」
「是!不過……」白雲兒看著如來端嚴高貴的臉龐,喉頭上下蠕動兩下後,才有瞻量繼續說下去。「你的事,我從沒有對家人說過,他也不知道……我希望你別將我們的關系說出來。」
心倏地一痛,如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抿著唇,不發一言。
與他並肩而站的北冥浩天呶呶唇,神情似笑非笑地說一句。「幸好我沒有母親。」他的聲音很輕,卻足以令身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雲兒既難堪又氣惱,即使有化妝品的掩飾,也可以看得出她的臉色又紅又黑。
不過,同樣的一句說話,听在如來耳里卻令他心中的刺痛稍緩。
師兄的溫柔,水遠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靶激地向他點點頭,如來覺得自己的勇氣和力量再次回到身上了。沒有說話,他直接伸手將病房的門推開。
始終不敢開罪他,即使始終得不到他的承諾,白雲兒也只得作罷。三人一同進入眼前的單人病房內,病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
「他是我的長子,叫凌志誠。」白雲兒邊說,邊走上前,拿起掛在床邊的濕布,為睡著的少年擦臉,她的動作輕柔,臉上滿是憐愛神色。
長子……如來看著那個年紀只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