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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當!
砰!
溫樂源照著房間大門使勁地踹了幾腳,隨著可憐的門垂死的慘叫,仿佛某種軟體動物似的東西,劈里啪啦地掉下來,從各個可以找到的縫隙中,驚惶失措地逃走。
「這日子還讓人怎麼過?啊!還讓人怎麼過!」溫樂源一邊踹門一邊咬牙大罵,「死老太婆!利欲薰心!那點兒錢我讓你一輩子也數不清楚!」
溫樂灃搖搖晃晃地爬起來走進浴室,把搭在前額的毛巾丟到水底下沖一沖,擰一擰,蓋在頭頂上,又搖搖晃晃地出來。
「其實……這不算是姨婆的錯吧……」他無力地說,「別老一口一個老太婆地罵了行不行,有點禮貌……」
「禮貌!」溫樂源再次狠踹一腳,門又是一聲慘叫,「有禮貌的溫樂源早就被她氣死很多年了!你別給她找借口,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把梁永利弄進來,是絕對不會有這種問題的!」
「……但問題其實在梁永利本身吧?」
沒錯,問題是在梁永利本人身上,可更大的問題是,梁永利根本就不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了,也許他連自己導致了什麼結果都不清楚。
現在的情況,就好比他是一塊糖。當這塊糖放在冰箱里時,也許幾天,也許幾年都不會有「客人」光顧;若這塊糖放在桌上,用不了多久就會有螞蟻排隊前來品嘗;可這塊糖若被放在蜂窩附近,你馬上就能欣賞到糖球變「蜂球」的奇觀。
現在,綠蔭公寓就是那個蜂窩,可要命的是那塊糖本身卻毫無自覺,不僅傻呵呵地把自己晾在蜂窩附近,而且還在想盡辦法往里沖!
原本蜂窩里的蜜蜂是相安無事的,你干你的事,我做我的活,但現在糖進來了,平衡劈哩啪啦地碎了滿地,蜂窩能不炸麼?
如今讓溫樂源郁悶的還不只是這個,糖本身沒有自覺也就罷了,至少讓他知道這塊糖為什麼會變成糖也行是不?只要能尋個對策,保住自己兄弟兩個,其他人管他去死!
可溫樂灃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寧死也不願意跟溫樂源說實話——他敢拿自己的胡子發誓,溫樂灃絕對知道讓梁永利變成這樣的原因!
他又不敢逼急了,否則溫樂灃還會甩給他一句︰「有話能說,有話不能說,真想我死不如換個方式,別在這問題上逼死我!」
第一次被甩下這句話的時候,從來沒被弟弟這麼嗆過的溫樂源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小玻璃心碎得一片一片的,險些吐出血來。
不過話說回來,溫樂灃很少對溫樂源隱瞞什麼事,如果某件事連溫樂源都不能知道的話,那溫樂灃必然有最充分的理由。
所以,困擾溫樂源的問題,還是從「樂灃到底在隱瞞什麼」逐漸轉到了「樂灃為什麼要隱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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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他人的狼狽或氣憤相比,梁永利那邊顯得非常安靜。
他每天早上準時出門,每天晚上準時回家,房間里從來沒有類似電話的聲音,也沒有類似朋友的人來找過他,他就那樣一個人靜悄悄地住著,要不是公寓里現在亂到這個地步的話,可能連溫家兄弟也會忘記他的存在。
「我不明白他到底住這兒想干啥?」溫樂源不無憤怒地說,「看他這樣也不像經濟有困難的!而且他為了住進來,還足足給了那老太婆三倍的房租呢!這麼些錢租多好的房子沒有啊?干嘛非削尖了腦袋往這兒擠?」
溫樂灃用毛巾遮住眼楮,默然不語。
「溫樂灃!」
溫樂灃拿下毛巾,疲憊地揉揉眉心,「你想讓我說什麼?」
「原因不能說,那家伙是個怎樣的人,總能說一下吧?」
又是沉默。
「連這個也不能說?」
「不……」溫樂灃稍微掙扎了一下,猶豫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這個人怎麼樣,他似乎是說好也很好,說不好的話,似乎還是有點……」
梁永利不和公寓里會說話的生物打交道,對大毛二毛三毛倒是親熱得很,那三個家伙也很喜歡他。經常是溫家兄弟想起來把它們弄回來吃飯的時候,才發現它們的小肚子已經吃得滾瓜溜圓。不必問,這八成是在梁永利那里蹭過的。
「我覺得,既然能喜歡這三個小家伙,那他這個人應該不算太差才對。」說著,溫樂灃嘆了口氣,「但是……所謂的好人和壞人,我覺得其實沒有那麼明顯的分界線……」
溫樂源想一想,嘿嘿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我在笑……反正你也‘不能說’,對不對?既然這樣,那不如就讓我來親身‘感受’一下那家伙……」
「什麼?」
「嘿嘿嘿嘿……」
「……哥,你笑得很恐怖。」
「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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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避三胞胎吃得不多,但畢竟也是三坨往五公斤的重量上奔的肥肉,霸王餐吃一兩次可以,長此以往,主人又還裝作沒看見,就太欺負人了。
所以幾天後,溫樂源懷里抱一個,肩上蹲一個,頭上頂一個,瀟瀟灑灑地出現在梁永利的房間門前。
開門的梁永利顯得很驚喜,忙把這一人三貓往房間里讓。
溫樂源站在門口,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一腳向內踏去,然而在他的腳剛剛越過門檻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房間里轟的一聲撞到他身上,他眼前瞬間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溫樂源緩緩張開眼楮,天花板上一盞六爪琉璃燈映入眼簾。
「這玩意看起來不眼熟……」他不太清晰的意識如此說。
「你醒了?」
溫樂源咚的一聲跳起來,在他肚子上玩的三毛骨碌一下被翻到地上,打個滾,撒爪子逃走。
按著有點眩暈的頭,溫樂源環顧四周。
那個叫梁永利的人,正坐在他對面,臉上帶著溫和卻有些僵硬的微笑,大毛二毛掛在他的肩膀上打盹,似乎很滿意那個位置。
溫樂源低頭,用力揉揉太陽穴︰「不好意思,可能是最近有點累,所以身體柔弱了點……」
「柔……柔……」梁永利的表情活像生吞了那三胞胎一般,干笑,「哈哈哈……你真幽默……」
「幽默?」溫樂源冷哼。
這小子膽兒肥呀!耙說他「幽默」?他以為他為啥這麼「幽默」!老天作證!他整日里在溫樂灃身邊趕「那些東西」,吃不好、睡不香加上精神緊張……還能不比以前柔弱?
當然,這種柔弱的身體,要對付個把梁永利這種體形的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也許是發現了溫樂源不太友善的態度,梁永利沉默了下來。
溫樂源知道自己這種態度根本查不到什麼,可他看到這小子就一肚子不高興。
罪魁禍首啊!罪魁禍首啊!這公寓里最近亂成這樣,這小子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啊!但他卻還是帶著那一副無辜得要命的表情坐在那里,好像一切都和他沒關系似的!看著就想揍!
為了平復自己「有點」波動的情緒,溫樂源坐正身體,裝作稍微伸展四肢的模樣,暗暗觀察四周。
沒人會對自己租來的房間盡心裝修,這間房也同樣,加上梁永利畢竟是個單身男人,又剛搬來不久,房間里幾乎沒有任何可稱得上是裝飾的東西。光禿禿的牆,光禿禿的窗戶——連窗簾都沒有,地板擦得倒很干淨,卻因家俱太過稀落,而使整個房間看起來冷冷清清。
房間里,唯一還讓人感覺溫馨的裝飾,便是那盞吊燈了。
吊燈是玻璃質地的,中心一個蓮花座,周圍展開六只飛檐般的觸手,觸手尖處垂下許多和手掌差不多長的琉璃串,玻璃罩上不太均勻地分布著紅色的細絲花紋,溫樂源不太懂這種東西,不過看起來那應該是前衛的藝術設計。